六月的太阳像个火球挂在头顶,张铁柱跪在试验田的田垄里,蓝布工作服后背已经湿透了一大片。他小心翼翼地拨开麦丛,用卡尺测量着麦秆的直径,嘴里叼着的铅笔在本子背面记下"4.2mm"这个数字。
"'陇旱1号'第七区,株高62厘米,有效分蘖3个..."张铁柱喃喃自语,汗水顺着他的鼻尖滴在记录本上,晕开了刚写下的数字。他抹了把脸,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的汗,继续向下一株麦苗爬去。
远处田埂上蹲着个抽旱烟的老汉,是生产队派来帮忙的田大爷。他看着张铁柱撅着屁股在麦田里爬行的样子,忍不住喊道:"铁柱啊,歇会儿吧!这日头能把人晒出油来!"
张铁柱头也不抬,声音闷闷地从麦丛里传出来:"田叔,再等等!还有两行就量完了!"
田大爷摇摇头,"这些个洋数据有啥用?俺们种了一辈子地,麦子好不好,打眼一瞧就知道!"
正说着,田头传来自行车铃铛声。一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年轻人跳下车,后座上绑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
"铁柱!数据采集得怎么样了?"孙兴华把自行车往田埂上一靠,从包里掏出个军用水壶,"给你带了井水,镇过的!"
张铁柱这才从麦田里钻出来,脸上沾着泥土和麦芒。他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长舒一口气:"'陇旱1号'的长势不错,比对照组的'农大139'耐旱性强多了。就是东头那片地有点问题,我怀疑是土壤碱度超标..."
孙兴华蹲下身,翻开工作本:"我正要说这事。上午接到方司长的电话,让咱们重点关注土壤数据。"他从帆布包里取出个纸包,"这是从县里带来的pH试纸,比你们所里那种更精确。"
田大爷凑过来,好奇地戳了戳那叠彩色纸条:"这花花绿绿的玩意儿能测土?"
"能啊田叔!"张铁柱撕下一张试纸,随手抓了把土捏在手心,滴上几滴水,"您看,颜色变蓝了,说明这地确实偏碱性。"
田大爷瞪大眼睛:"神了!比老辈人用舌头尝还准哩!"
孙兴华笑着收起试纸,从包里又掏出个笔记本:"铁柱,这是我这几天跑的五个村的反馈。王家沟的农户说'陇旱1号'抗蚜虫不行,李家庄的反映说抽穗比本地种晚三天..."
张铁柱认真记下这些信息,眉头越皱越紧:"不应该啊,所里试验时没发现这些问题..."
"所以我琢磨着,"孙兴华压低声音,"是不是该调整一下试验方案?把不同地区的表现差异也纳入观察指标?"
"有道理!"张铁柱猛地拍了下大腿,"我今晚就修改记录表!"
田大爷看着两个年轻人热火朝天地讨论,忍不住插嘴:"你俩说的那些俺听不太懂。俺就想知道,这新麦种到底能不能让俺们多收几斗粮食?"
孙兴华收起笔记本,认真地说:"田叔,我们就是为这个来的。'陇旱1号'在试验室表现很好,但最终行不行,还得看您们地里的实际表现。"
日头西斜时,张铁柱终于完成了当天的数据采集。他坐在田埂上,把烟盒背面的数据誊抄到正式记录本上。孙兴华则清点着明天要跑的村子名单,时不时在本子上记几笔。
"兴华,经费还够用吗?"张铁柱突然问,"我看你这两天骑自行车跑村,轮胎都磨平了。"
孙兴华苦笑一声:"勉强够吧。方副司特批的差旅费有限,能省就省点。"他拍了拍自行车座,"总比走路强。对了,明天县里要开进度会,你得准备汇报材料。"
张铁柱点点头,从兜里掏出个手绢包,小心地展开——里面是几穗刚采的麦子:"你看这个,'陇旱1号'的穗粒数比对照组多15%,但千粒重反而轻了..."
两人头碰头分析着数据,直到田大爷又来催:"天擦黑啦!再不走该喂蚊子了!"
回村的路上,孙兴华推着自行车,后架上驮着张铁柱的工具箱。路过大队部时,他突然说:"我得去发个电报,把今天的进展报给所里。"
"这么晚?"
"方副司明天一早要用。"孙兴华看了看手表,"你先回吧,记得把汇报材料准备好。"
张铁柱回到借住的老乡家,在煤油灯下整理当天的数据。房东大娘端来碗绿豆汤:"柱子啊,别熬太晚,费眼睛。"
"谢谢大娘,我待会儿就睡。"张铁柱揉了揉发酸的手腕。他的记录本已经写满大半,每一页都密密麻麻记着数字和图表。
夜深了,孙兴华才风尘仆仆地回来。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见张铁柱还在灯下写写画画,便从包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带了俩包子,趁热吃。"
张铁柱狼吞虎咽地吃着,含糊不清地问:"电报发了?"
"发了,还顺便去了趟公社,把上个月的经费单据报上去了。"孙兴华脱下汗湿的衬衫,从包里抽出沓纸,"这是你要的各县气象资料,我从农业局抄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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