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的风有些凉,天还没亮透,我站在仓库门口,盯着那扇铁皮门看了足足十分钟,才慢慢地伸手拧开门锁。
昨晚刚从郊外回来,钩哥没死,逃了,大柱哥临走那句“别追了”,让我心里多绕了三圈。我不想追,但不是因为那是大柱哥的命令。
而是——我隐隐感觉,这场局才刚开始。
仓库里弥漫着一股汽油和汗味混合的潮湿气息,空气中还残留着火药的味道。昨夜带回来的弹壳、衣物、文件,全都堆在那张铁皮桌上,凌乱得像一场被打翻的赌局。外头风吹着铁皮房顶咯吱作响,像是催我把这里清干净,好迎接下一次血雨腥风。
我戴上手套,一件件地整理物资。桌角那一堆快烂掉的旧账本最碍眼,我伸手把它们全抱到角落里。刚想随手扔掉,却在最下面摸到个东西。
是一封信。
压在发黄的布封账本和一卷残破的布带之间,信纸皱得厉害,封口却整齐干净。没有署名,只有在信封背面落了两个小字——“给你”。
我一怔。
是她的字。
庄婧的字,我再熟悉不过。那种规整又带点女性特有的轻缓,写得不快,但从不含糊。
我低头看着那封信,指尖有些僵硬。
我坐下来,没点烟,也没换衣服,就那么穿着沾了血迹的外套坐在铁椅上,像个等开庭判决的犯人,默默拆开那封信。
纸张有些发黄,显然不是昨天才写的。她应该写了一段时间了,只是一直没找机会给我,或者……她根本不打算给我。
信里没开头,直接落笔就是正文: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之间是不是一直隔着一堵墙。你从不让我越过那堵墙,但又总留着窗户开着,好像你也舍不得我真的离开。”
“我不怪你。你是个太干净的人,干净得连情绪都不舍得多说几句。你怕承诺,更怕亏欠。”
“可你知不知道,每次你受伤回来,我坐在门口,假装不经意问你‘打架了吗?’其实我心里都在翻江倒海。”
“我知道你心里住着一个人,一个我永远替代不了的人。”
“我不奢求你给我一个身份,我也不想当她的替身。我只是想在你孤独的时候,不让你真的一个人。”
“我愿意做那个你从来没真正看见的人——只是站在你身后,在你倒下的时候,扶你一把而已。”
“你不用回信,也不用说谢谢。只要你哪天愿意离开这里,愿意过正常人的日子,你别忘了告诉我。”
信到这里戛然而止。
没有落款,没有日期。
我合上纸,沉默了很久。
庄婧是那种,从不轻易流露感情的人。她平时总是笑着、闹着,嘴上不饶人,手上却总记得给我拿药、带饭、修衣服。她习惯把一切藏在不言中,就像她从不问我心里想谁,从不追着我打探过去。
可她其实一直都知道,一直都清楚。
我站起来,把信叠好放进口袋,走到仓库门外,点了根烟。
风很大,把我头发吹得有些乱。
我望着远处那排废旧车堆,心里忽然升起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
我不属于她的世界。
更不属于任何人的世界。
我像一把锈刀,藏在阴暗角落,只有在砍人的时候才会被抽出来擦亮,而在平日——只是一块沾满血锈的铁块,谁都嫌脏。
风吹动口袋,信纸在里面微微晃动。我从里面把它重新拿出来,点燃,纸张在火光中慢慢卷曲,像是她那点点滴滴压抑已久的心思,被我亲手烧成灰烬。
我不是不感动。
我只是……不敢回应。
回应了,就是一种亏欠。
火快烧尽的时候,我手机响了。
号码陌生,但前缀熟悉,是警局的专线。
我接起,低声说了句:“喂?”
那头是个男人,语气平稳:
“是净空吗?我们想请你来一趟,有些情况,需要你配合了解。”
我没说话,只是看着那张快被烧尽的纸。
过了几秒,我淡淡地回应:“好,我现在过来。”
电话挂断,风从我身边卷过去,卷起一地的灰烬。我低头看着那团灰,像看着她的眼神,明明温暖,却从未靠近我真正的心口。
我走回仓库,换了身衣服,黑色长风衣,帽子压得很低,戴上墨镜,把脸遮了大半。
收好钥匙,锁门,一切都像往常。
可我知道,从今天开始,一切不会再如往常。
我没有告诉庄婧。
她也不会问。
她是那种人,知道我不想说的时候,就永远不会问。
—
我没打车,也没骑车。
我一个人走到了警局附近的那家旧面馆,对着老板点了一碗牛肉面,坐在靠窗的位置,吃得慢,像是给自己拖延时间。
吃完,我站起身,往警局方向走去。
走了三步,又停下来,从怀里掏出那本快写满的旧笔记本。
我蹲在路边的台阶上,用背抵着墙,翻开最后那页空白,在上面写下:
“她写给我的信,我烧了。不是不感动,是不敢回应。”
“庄婧是灯,但我不是她的路。我是刀。”
“警察的电话响了,不意外,也不可怕。”
“我走过去,不是投降,也不是解释。”
“我只是想看看,他们手里,是否真有资格叫我停下脚步。”
“江湖教我一件事——真正的对话,往往从审讯开始。”
我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把它重新塞进怀里。
然后,我抬头看向那幢灰色的公安大楼。
一步步走上台阶,推开那道沉重的大门。
没有人陪我。
没有人能陪我。
这条路,从我下山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是我一个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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