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里的白沙又漏下半指。苏震突然直起腰,掌心里浮起团幽蓝星火。那火不跳不蹿,稳稳托在掌心,倒像块凝住的冰。他屈指一弹,星火没入寒星釜下的泥灶,原本噼啪作响的柴火“唰”地静了,只余幽蓝火苗舔着锅底,连火星子都不往上蹦。
“寒玉补元汤,该显真章了。”苏震抹了把额角的汗,声音发紧。
寒星釜的白气忽然凝了。先是一缕,接着两缕,在汤面上方绞成团,竟慢慢显出块半透明的玉——棱角分明,纹路清奇,像极了苏家祠堂供着的“寒玉星枢”。汤评师里那个白胡子老者眯起眼,摸出块水晶板往汤上一悬。水晶板中央的星能仪“滴”地响了声,红针“咔”地扎在90%刻度线。
“融合率九成。”老者敲了敲水晶板,“星能温和,杂质率不足半成——苏二公子这手,倒比去年精进了。”
苏震嘴角扯了扯,目光却落在陈峰的星陨锅上。那口黑铁锅仍在“咕嘟咕嘟”翻着泡,白气里隐约有两点银亮——仔细看,竟是两颗星子,大的像铜铃,小的像银豆,绕着汤面缓缓打转。
“这是……天枢、天璇?”另一个汤评师凑过去,声音陡然拔高,“北斗前两星!”
陈峰没搭话。他能感觉到,星陨锅的锅底正微微发烫——不是火烤的热,是地脉里的星能顺着砖缝往上钻,被铁锅“滋滋”吸了进去。汤里的牛杂在星能里滚着,每块牛筋、每截牛骨都泛着淡银的光,像浸在银河里的石子。
“温度。”苏清雪突然出声,递过支细铜管。陈峰接过来往汤里一插,管底的水银纹丝不动,停在“98.6℃”上。“误差零点八度。”她指节叩了叩铜管,眼尾微挑,“比苏二公子的±1℃,强些。”
苏震的手在袖里攥紧了。他看见汤评师的水晶板第二次亮起时,红针几乎要戳到98%刻度线——那是苏家金阁食武阁都没达到过的数。额角的汗顺着下巴砸在青石板上,他盯着陈峰沾着葱花的手,喉结动了动,终究还是抬了抬手。
后厨的风突然变了。陈峰的后颈先起了层鸡皮疙瘩。他看见星陨锅的白气晃了晃,天枢星的光暗了一瞬——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把,要把那点星子按进汤里。《星鉴》残卷在袖中轻轻发烫,左眉骨的浅疤也跟着一跳一跳,像有人拿细针在扎。
“阿峰?”苏清雪的手搭在他腕上。她的指尖凉得像冰,可陈峰能感觉到,那凉意里裹着团火——是寒星剑的星能,顺着她的血脉透过来的。
陈峰笑了笑。他往泥灶里又添了把柴。星陨锅的暗纹突然泛出银芒,像是被谁用银粉描过似的。天枢、天璇两颗星子“唰”地亮起来,把白气都染成了银的。汤里的星能跟着翻涌,竟在锅口凝成道星芒,“叮”地撞在陈峰的疤上。
“这锅汤,该是越熬越稳了。”他轻声说,像是对苏清雪,又像是对星陨锅里的星子。
苏震的寒星釜突然“咔”地裂了道新缝。紫黑色的汤顺着裂缝往外淌,在青石板上烧出条蜿蜒的焦痕。他望着陈峰的星陨锅,又望了望自己的汤,忽然扯下腰间的铜勺令,“当啷”一声摔在案上。
“我输了。”他的声音哑得像破了的锣,“食武名号,归你。”
“还没到时辰。”白胡子汤评师指了指沙漏,“还差三指沙。”
陈峰没接话。他盯着星陨锅里的天枢、天璇,忽然想起夜市的夜——收摊时总不肯走的老吴头,蹲在煤炉边喝第二碗汤的小乞丐,还有母亲咳着给他擦汗时,腕上那串磨得发亮的星陨石手串。此刻这锅汤里的星能,比夜市的更浓,比煤炉的更烫,倒像是把那些人、那些事,都熬进汤里了。
苏清雪摸出块素帕,轻轻擦去他手背上的汤渍。她的手指掠过他眉骨的浅疤,轻声道:“阿峰,你看——”
陈峰抬头。星陨锅的白气里,天枢、天璇两颗星子正缓缓转动,竟在汤面画出个淡银的圈。圈里有星光流动,像极了夜市夜空里,北斗七星的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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