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越升越高,镇上的供销市场也愈发热闹。
李向东推着自行车,穿过人声鼎沸的主街,顺着东边的砖道一路前行。
早在前世混迹镇上的时候,他就记得,这个三岔口集市的摊位是镇上最自由、也最混乱的地方。没什么规矩,先到先得,全靠抢。虽说不是正规摊位,但人流够,关键是没人收费。镇上那些卖瓜子糖果的、修鞋补伞的、甚至卖切糕的,都会在这蹲点。
那时候他天天闲逛,嘴上骂人家穷酸、土包子,现在想来——人家那才叫挣钱,自己才是真混。
前世他吃过的亏太多,知道有些机会就是抢时间。摆摊也是一样,早一步到,就能多赚一分;迟一步,连位置都站不上。
他挑了条不错的位子,这里背风、靠近街口,又挨着来往的客流,地段虽偏,却有得做。
太阳还没晒到的小边道,把布袋往地上一放,弯腰翻出事先准备好的纸板,抓起炭条,快速写了几个字:
“电池 耳机 小电筒 小喇叭——现货现卖!”
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站起身,拎了拎装货的袋子,重新系好系紧,整个人稳稳坐在摊后,气还没喘匀,就听见旁边传来一声冷哼:“哟,这不是李向东?”
他抬头一看,是对面卖拖鞋的老陈婶,六十多岁,摊上挂着三排塑料凉鞋。她眯着眼上下打量他:“你也开始做买卖了?”
“李家那小子不是早年混过一阵吗?听说还在派出所留过案底。”
“不怕脏了这片地儿啊?”
周围几个老摊贩交头接耳,明显是把他当成笑话在看。
李向东没搭话,只低头把货一件件摆好。
BP机电池,一节节码成一排,五号电池两两一对,用橡皮筋扎着,耳机线卷好放进纸盒里,小喇叭擦了擦灰,朝上摆好。
可这三岔口的摊位,从来都不宽容新人。
左边那摊卖便宜收音机的老油子,一见李向东坐下,就咧嘴朝右边招呼:“哟,新来的小子,挺会摆啊。”
右边那摊卖电池的中年汉子更绝,直接把摊子往李向东这边挪了两寸,摆出副“压场子”的架势。
不到一刻钟,就有个大娘在李向东摊前蹲下,正想问价格,旁边那汉子就笑着插了一句:“你别看他这耳机线包得利索,不一定能用,山寨货你也信?”
话声不大,但刚刚好能被四周人听清。
李向东手指一顿,没说话,眼神却微微一沉。
他缓缓站起,只是把手里的耳机线轻轻放下,拎过小喇叭,动作不快,却分外利落。
他拧开盖子,接上线,按下播放键,一段《小芳》的旋律顺着喇叭清亮地流淌出来,没有一丝杂音,在嘈杂的早市里竟听得格外清楚。
人群顿时安静了几秒,几个原本站着看热闹的大爷大妈都凑了过来,小声议论。
“哟,这小喇叭响得还真挺干净。”
“不是杂货铺那种哑声货,听着还挺带劲。”
李向东低头,慢条斯理地把耳机线收好,边擦边淡淡开口:
“货,是供销社拿的,真不行,拿回来我换。”
刚才出声讽刺的那人嘴角抽了抽,嘟囔道:“装什么。。。。。。”
“哼,今儿走运罢了,说不准明儿就翻车。”
“山寨也有能响的,看他能卖几天。”
几句嘀咕声响起,但没人再敢当面出言挤兑,只在摊位背后阴阳怪气。
李向东听见了,却一句也没回。
不靠嘴,靠货。
不讲狠,讲诚。
第一天,生意并不好。
人来人往,大多数只是扫一眼就走,甚至连脚步都不停。有些人看见他身上那身褪色的军绿色棉衣,眼神里带着惯常的偏见:这不是那谁家那混小子?改行了?
真正停下来的,不过寥寥几人——
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头慢吞吞地走来,从他摊前蹲下,挑了两节BP电池,说是放收音机里听广播,“晚上没广播听,觉都睡不好。”
一个穿蓝色校服的女学生,小心翼翼地问耳机线,手里还抱着个磨得发白的随身听,“哥哥,我家那根线接触不良……你这能用吗?”
还有个蹬三轮的汉子,裤腿卷得老高,抹着汗路过时停下,看了眼那几只灯泡:“给我来一个,回去换我家猪圈里头的。”
李向东一个一个应着,语气不高不低,手脚麻利地递货、收钱、找零。
从早上九点坐到下午四点,太阳从东头爬到了西边,街口的叫卖声渐渐稀了,人流也散得差不多。
他伸了个懒腰,腰背都僵了。
身边那个旧布袋还剩一半货,手头零钱数了数,七块七。
——净赚不到三块钱。
但他没失落。
他坐在摊位后头,喝了口冷水,望着街口黄昏下来来往往的人,反而升起一股莫名的踏实感。
没人骂他,没人指着他鼻子吼“废物”,也没人让他去替人顶雷、打架、出头。
他今天靠的,是手,是脑子,是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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