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暮春,金陵城的梧桐絮如细雪般漫过秦淮河。陈远站在陈氏商行总部的三层木楼阳台上,望着次子陈承钧在庭院里踱步的身影。二十四岁的年轻人穿着藏青色对襟长衫,腰间却别着一本皮质笔记本——那是三年前葡萄牙传教士送给他的「西洋手账」,纸页间夹着晒干的暹罗睡莲。
一、机械轰鸣中的商机嗅觉
「父亲,您听过『火轮车』吗?」陈承钧忽然驻足,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铜版画。画面上是伦敦街头冒着黑烟的蒸汽机车,车轮碾过碎石路,戴高帽的绅士们在站台翘首以盼。这是他上个月在广州十三行用景德镇青花瓷换回的《伦敦机械图鉴》残页。
陈远接过画纸,指尖摩挲着凹凸的印刷纹路。自五年前将商行事务移交长子陈承宗后,他虽退居幕后,却仍保持着对商情的敏锐:「听说佛郎机人用蒸汽船拖曳货舱,速度比福船快三成。你是想...」
「不是船,是陆上的火轮车。」陈承钧从笔记本里抽出一张草图纸,上面歪歪扭扭画着齿轮与活塞,「苏州到南京的驿道需五日脚程,若用蒸汽机车,一日可抵。沿途货栈、煤炭场、修理铺...这是比漕运更庞大的生意网。」
庭院里的石桌上摆着半块未吃完的芝麻糖,陈承钧忽然伸手将糖块掰成三段:「就像当年您把丝绸生意拆分为种桑、缫丝、织锦三道工序。铁路也需要钢铁、煤炭、木材、机械制造诸般产业联动。」他的眼睛发亮,仿佛看见无数白银正沿着虚拟的铁轨滚滚而来。
二、技术壁垒与朝野阻力
三日后,陈氏商塾的机械工坊里,七名工匠围着一座黄铜打造的蒸汽模型发愁。这是陈承钧花三千两白银从澳门葡商手中购得的「纽科门蒸汽机」仿制品,铜制汽缸内壁布满冷凝水,活塞只能勉强起落半寸。
「少东家,这铁疙瘩比女人心思还难琢磨。」老匠头王贵蹲在地上,用竹片刮着汽缸里的水垢,「咱连煤炭都不对——佛郎机人用的是无烟煤,咱这徐州块煤烟太大,烧一会儿就堵了管道。」
更棘手的是朝堂阻力。当陈承钧向户部提交《修建江南铁路条陈》时,左侍郎王家彦拍案而起:「掘地三尺铺铁轨?这是破龙脉、惊祖宗!当年徐光启大人引种番薯都被弹劾『以夷变夏』,何况这种妖器!」折子递上去半个月,内阁批语只有八个朱砂字:「奇技淫巧,不宜轻试。」
但陈承钧早有准备。他暗中联络了松江府的棉纺业巨头沈万三后裔沈明修,两人在上海县秘密开设「江南机器局」,以改良纺织机械为名,实则逆向拆解蒸汽机。同时,他收购了芜湖周边三座小煤矿,命人尝试「洗煤」工艺去除硫杂质——这些举措每月耗银万两,连素来支持他的长兄陈承宗都忍不住皱眉:「阿弟,父亲当年开拓南洋,至少还有旧港故地可依。你这...简直是在迷雾里摸路。」
三、资本棋局与舆论破局
真正的转机出现在崇祯十八年夏。英国东印度公司商船「伊丽莎白号」因风暴搁浅在舟山群岛,陈承钧亲自带人救援,换来船上两名机械师的技术协助。当金发碧眼的匠人在工坊里画出冷凝器图纸时,王贵突然一拍大腿:「原来蒸汽要先变水!少东家,咱之前都错把汽缸当茶壶使了!」
与此同时,陈承钧在资本市场展开布局。他发行「铁路股」,以「十年返本、年息八分」为诱饵,吸引徽商、晋商入股。为打消士绅顾虑,他特意请苏州大儒钱谦益题写《铁路便民论》,在《江南商报》连载:「轮轨者,非蛮夷之奇技,乃《考工记》『车同轨』之遗意也。」文章甚至引用《周礼》「通则不痛」的说法,将铁路比作人体经络,暗合士大夫「经世致用」的理念。
舆论渐渐转向。当第一台改良后的蒸汽机在上海江边试运行时,围观的百姓多达数千人。那一日阴雨绵绵,铜制烟囱喷出的白雾与雨幕交织,活塞往复的「哐当」声震得江滩碎石乱颤。一位老举人当场赋诗:「铁马横空破雨来,龙嘘云气走惊雷」——诗句次日便登上《申报》头版,连南京国子监的太学生都在抄录传阅。
四、首条铁路:从松江到上海
崇祯十九年正月初七,黄道吉日。松江府城外的农田里,陈承钧穿着玄色马褂,手持鎏金铆钉锤,将第一枚道钉敲入铁轨。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条商用铁路,全长二十七里,连接松江棉纺厂与上海港。铁轨用的是芜湖炼出的「低碳熟铁」,每根长三丈,由蒸汽机驱动的锻压设备打制而成。
首趟列车的车厢分为三等:头等舱铺着波斯地毯,窗棂雕刻缠枝莲纹;二等舱是红木座椅,备有热茶饮;三等舱为敞篷车厢,专供运送棉花等货物。陈承钧特意邀请南京六部官员登车试乘,当列车以每时辰三十里的速度掠过油菜花田时,户部尚书周延儒望着窗外飞速后移的村落,忽然抓住陈承钧的手腕:「如此速度,若用于运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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