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闷热,邺城城头火把摇曳,将守军的身影拉得老长。元湛独自站在城楼上,手中紧攥着宇文泰送来的劝降信,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汗水浸透了他的官袍,在背上洇出一片深色痕迹。
"大人,风大了,回府吧。"亲兵小心翼翼地劝道,手里捧着件薄披风。
元湛恍若未闻,目光死死盯着城外连绵的军营灯火。那些是宇文泰的大军,如同饿狼般环伺着这座孤城。夜风卷起他花白的胡须,也吹不散他眉宇间凝结的怒色。
"黄口小儿!"他突然暴喝一声,将信笺揉成一团狠狠扔在地上,"也配劝老夫投降?"声音在寂静的城墙上回荡,惊起几只夜栖的乌鸦。
亲兵吓得一哆嗦,披风掉在了地上。元湛看也不看,转身大步走向城楼,靴子重重踏过那团信纸,发出"咔嚓"的脆响。
郡守府内灯火通明。元湛召集众将议事,将宇文泰的信掷于案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诸位都看看,这宇文泰要老夫开城投降!"他的声音像砂纸般粗粝,带着压抑的怒火。
诸将传阅信件,面面相觑。副将赵平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珠。他硬着头皮开口:"大人,尔朱荣势大,连河内都...不如..."
"不如什么?"元湛拍案而起,案上茶盏震得叮当作响,茶水溅湿了案上的地图,"不如做那背主求荣之徒?"他一把扯开衣领,露出胸前一道狰狞的伤疤,"老夫侍奉大魏三十余载,这道疤是先帝亲征时留下的!宁可战死,也绝不做贰臣!"
老将军须发皆张,怒目圆睁的样子让众将不敢再言。烛火将他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却依然显得高大威严。
但当他转身离去时,几个年轻校尉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其中最年轻的李校尉压低声音道:"老顽固!难道要全城百姓为他陪葬?"
"嘘!"赵平连忙制止,却也没有出言训斥。
元湛独自走在回房的廊道上,脚步越来越慢。路过祠堂时,他推门而入,对着大魏历代先帝的牌位跪下。烛光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独。
"先帝啊..."老人的声音突然哽咽,"老臣...真的守不住了吗..."
祠堂外,一个黑影悄然离去,很快消失在夜色中。那是李校尉的心腹,正匆匆赶往城西的一处暗巷——那里有与城外联络的秘密通道。
夜色如墨,城西军营中,几盏微弱的油灯在风中摇曳,映照出帐篷内几张神色阴郁的面孔。
校尉王猛猛灌了一口劣酒,辛辣的酒气冲得他眼眶发红。他狠狠将酒囊摔在地上,压低声音骂道:"老顽固自己想死,凭什么拉着我们陪葬?那元湛就是个榆木脑袋!"
"就是!"校尉李诚拍案附和,案几上的油灯被震得晃动不已,"尔朱荣二十万大军已经破了三座城池,所过之处鸡犬不留。我们这几千残兵,拿什么守城?"
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老校尉周毅缓缓抬起头,脸上的刀疤在烛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他沙哑着嗓子道:"老夫在定州亲眼见过尔朱荣的手段...城破之日,守将全家都被做成了'人烛'。"
帐篷内顿时一片死寂,只听得见几人粗重的喘息声。
王猛突然狞笑起来:"与其等死,不如..."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李诚眼睛一亮:"你是说..."
"今夜子时,"周毅一锤定音,枯瘦的手指在案几上敲出沉闷的声响,"我们各自带亲信突袭郡守府。"他环视众人,浑浊的眼中闪过狠厉之色,"记住,要活捉元湛。献给宇文将军,说不定还能换个前程。"
几人相视一笑,举起酒囊碰在一起,浑浊的酒液溅落在军事地图上,将城池的标记染得一片猩红。
与此同时,郡守府后院的书房里,烛火通明。
元湛摩挲着手中的宝剑,剑身上"忠孝节义"四个篆字在烛光下若隐若现。这把先帝亲赐的宝剑陪伴他二十余载,见证了他从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变成如今两鬓斑白的守城之将。
"父亲,三更天了,该歇息了。"儿子元俊端着一碗热汤进来,看着父亲憔悴的面容,心疼地劝道。
元湛摇摇头,将宝剑归鞘:"俊儿,明日一早,你带着你母亲和妹妹从密道出城。为父已经打点好了,你们先去..."
"父亲!"元俊手中的汤碗"咣当"一声掉在地上,热汤溅湿了衣摆也浑然不觉,"您这是要..."
"不必多言。"元湛打断儿子,声音突然柔和下来。他伸手为儿子整了整衣襟,就像二十年前为年幼的元俊整理学童服那样,"为父身为魏臣,当与城共存亡。但你们...不必陪葬。"
元俊跪倒在地,泪如雨下:"父亲!儿愿与父亲同生共死!"
元湛正要说话,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紧接着是兵器碰撞的脆响。他脸色骤变,佩剑已然出鞘:"有变!"
几乎同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浑身是血的亲兵队长跌跌撞撞冲进来:"大人!王猛、周毅他们反了!叛军已经攻破府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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