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乌云密布,沉闷得仿佛能拧出水来。刘璟和高昂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营帐,每走一步,铠甲上的铁片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高昂的肩甲裂开一道狰狞的缝隙,暗红的血迹早已凝固,在初现的晨光中泛着诡异的光泽。
"两千多人...两千多人啊..."高昂瘫坐在吱呀作响的木凳上,布满血丝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抽搐着,指甲缝里还残留着干涸的血痂。"那些文官...他们跪在地上求饶的样子..."他突然捂住脸,声音哽咽,"有个老头,胡子都白了,抱着我的腿喊'将军饶命'..."
刘璟摘下沾满血污的头盔,随手扔在案几上。"咣当"一声巨响在寂静的营帐内格外刺耳。他揉了揉太阳穴,指腹下的青筋突突直跳。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皮革和铁锈的气息,让人几欲作呕。
"老高,去洗把脸吧。"刘璟哑着嗓子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也在发抖。他想起那些文官临死前的眼神——惊恐、绝望、不解。有个年轻的主事甚至到死都紧紧攥着奏折,仿佛那薄薄的纸片能救他的命。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中,帐帘突然被粗暴地掀开。杨忠大咧咧地闯了进来,粗壮的手指正肆无忌惮地掏着鼻孔。"大哥,事情都办妥了,人就在帐外候着..."他的大嗓门戛然而止,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溜圆,"我滴个亲娘!你们这是去屠宰场转了一圈?"
紧随其后的慕容绍宗脸色骤变。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刘璟跟前,修长的手指已经下意识去解主公的胸甲:"主公伤到哪里了?二将军可有大碍?"他素来整洁的衣袍下摆沾满尘土,显然是一路疾跑过来的。
刘璟疲惫地摆摆手,铠甲随着动作发出沉闷的碰撞声。"没事,都是...那些大臣的血。"他说到后半句时声音陡然低了下去,仿佛这句话有千钧之重。帐内突然安静得可怕,连杨忠都识相地闭上了嘴。
"今天..."刘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大将军下令,把两千多大臣...全杀了。"他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那些此起彼伏的惨叫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地上黏稠的血浆漫过靴底的感觉挥之不去。
慕容绍宗的手僵在半空,温润如玉的面容瞬间血色尽褪。杨忠倒吸一口凉气,粗壮的手臂上暴起一层鸡皮疙瘩:"两、两千?朝中大臣拢共才...才..."
"什么?!"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惊叫,尖锐得几乎破音。只见魏收、唐邕、元修伯、崔季舒四人呆立在帐外,魏收手中的竹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散开的简牍在地上滚了几圈。这位素来以文采自傲的才子此刻面如土色,嘴唇不停地颤抖着。
刘璟长叹一声,声音里透着说不尽的疲惫:"既然都听见了,就进来吧。"四人战战兢兢地挪进帐内,脚步轻得像是踩在薄冰上。还未等他们站定,于谨、李虎、李贤也闻声赶来,帐内顿时挤满了人。
"诸位请坐。"刘璟强打精神,将河阴之变的经过娓娓道来。他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像有千斤重:"今日尔朱荣祭天,将满朝文武诓骗至河阴..."说到胡太后和幼主被沉河时,崔季舒突然捂住嘴,干呕了几声。这位平日里最重仪态的世家子弟此刻佝偻着腰,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
魏收眼珠一转,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砸在硬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将军!"他声音发颤,却刻意提高了音调,"如今乱世,唯有跟随您这样的人物才能保全性命!"说着重重地磕了个响头,额头沾上了地上的尘土,"魏收愿效犬马之劳!"
就在这微妙的时刻,高昂猛地站起来,木凳被他剧烈的动作带翻在地。他双眼通红,像是着了魔一般吼道:"大哥,你当皇帝吧!"
帐内瞬间鸦雀无声。杨忠吓得一个箭步冲上去,粗壮的手臂死死捂住高昂的嘴:"二哥你疯啦!"他铜铃般的眼睛紧张地扫视着众人,生怕这话被外人听去。手心能感受到高昂灼热的呼吸,烫得他心惊肉跳。
刘璟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指腹下的青筋突突直跳。他暗自腹诽:这个二弟,什么时候才能改改这口无遮拦的毛病?目光却不动声色地扫过众人——于谨和李虎面露惊色,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李贤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只是指节不自觉地敲击着案几;慕容绍宗神色如常,但右手已经悄悄按在了剑柄上;其余几人则吓得瑟瑟发抖,崔季舒更是直接瘫坐在地。
"诸位莫怪,"刘璟突然轻笑一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我这二弟今日受了惊吓,胡言乱语罢了。"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凌厉如刀。同时不着痕迹地给慕容绍宗使了个眼色。慕容绍宗会意,借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刘璟身上的空档,悄无声息地退出帐外,立即调集亲兵将大帐团团围住。
帐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刀剑碰撞的金属声隐约可闻。于谨捋了捋自己的鬓角,眼角余光瞥向身旁的李虎。这位年过三旬的老将心中翻涌着不甘——"我于谨熟读兵法,征战十余载,却只能在这尔朱荣帐下做个小小军司马!"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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