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竹溪庄子东头的王婶子就挎着篮子出了门。篮子里装着二十个红皮鸡蛋，每个都用茜草染得通红，上面还画着吉祥的纹样。她脚步轻快地穿过晨雾弥漫的村道，不时与同样早起去韩家的村妇们打招呼。
"王婶子，你也这么早啊？"
"可不是嘛！"王婶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夫人有喜，这可是咱们庄子的大喜事！我连夜煮了这'平安蛋'，给孩子讨个吉利。"
村口的老槐树下，已经聚集了不少村民。红姑正在组织大家排队："别挤别挤，一家一家来！月禾需要休息，咱们别一窝蜂进去吵着她。"
韩家小院的门槛几乎被踏平。从日出到日落，前来道贺的村民络绎不绝。苏月禾坐在院里的藤椅上，接受着大家的祝福。韩牧野像个门神似的站在妻子身后，生怕哪个冒失撞到她。
"夫人这胎准是个小少爷！"张猎户的妻子送上一条柔软的狐皮褥子，"夫人，我家那口子打的，给娃娃垫着，暖和！"
李婆婆颤巍巍地捧出一双虎头鞋："老婆子我眼睛不行了，做了三天才做成。虎头鞋辟邪，娃娃穿了百病不侵。"
就连村里最穷的赵瘸子也拄着拐杖来了，从怀里摸出个粗布包："我...我没什么好东西，这是从前在庙里求的平安符..."
苏月禾连忙起身接过，却被韩牧野抢先一步扶住。她轻轻捏了下丈夫的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郑重地接过那枚泛黄的符纸："赵叔的心意珍贵，我一定给孩子戴上。"
赵瘸子浑浊的眼中泛起泪花，低头用袖子擦了擦，蹒跚着走了。
到了正午，院子里已经堆满了礼物——精巧的木雕玩具、绣着吉祥图案的小衣裳、各种山珍野味...最引人注目的是摆在正中央的那个摇篮，小石头和小木头两个连夜赶工，已经完成了大半。香樟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摇篮两侧雕刻着松鹤图案，每一处细节都打磨得圆润光滑。
红姑看着满院的礼物，突然拍了下大腿："咱们得按老规矩来！月禾，你等着，我去张罗！"
不等众人反应，红姑已经风风火火地冲出院子。不一会儿，村里响起了铜锣声，红姑洪亮的声音传遍每个角落："各家各户的媳妇闺女听着！今晚祠堂前集合，咱们给庄主家的娃娃做'百家襁褓'喽！"
“哎呀！这是好事啊！我去我去。”
“还有我……”
“我的针线框呢，大妮子快给我找找去。”
于是各家的婶子媳妇，姑娘们一个个忙碌开了，大家心里憋着一股子劲儿正不知道往哪里使呢，这下红姑可是出了个好主意。
夕阳西下，竹溪村的祠堂前摆起了十几张长桌。每户人家的女主人都带来了家里最珍贵的一块布料，有的艳丽，有的朴素，但都洗得干干净净。红姑指挥着年轻媳妇们将布料拼接起来，年长的阿奶婶子们则围坐在一旁缝制。
"这块湖蓝缎子是当年我出嫁时我娘给的，一直舍不得用..."王婶子摩挲着一块发亮的料子，小心地递给红姑。
"我这儿有块棉布，虽不金贵，但是用山泉水洗了几十遍，最是柔软。"李婆婆递上一块素白棉布。
红姑将每一块布料都裁剪成大小相同的菱形，然后教年轻媳妇们拼接成八卦图案。"百家襁褓，百家福。这孩子穿着全村人给的衣裳长大，必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月光下，庄子里的妇人们一边飞针走线，一边聊着天。
"听说庄主夫人这胎怀相极好，准是个大胖小子！"
"可不是嘛！自打有了这喜讯，咱们村的窑场出的砖都比往常漂亮三分！"
"要我说啊，这孩子是老天爷给咱们竹溪的恩赐。去年那场大雪，死了多少人...如今新生命要来，可不就是新希望吗？"
祠堂里的欢笑声传到韩家小院，苏月禾倚在窗边听着，手不自觉地抚上还未隆起的腹部。韩牧野从身后环住她，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累不累？今天见了那么多人。"
"不累。"苏月禾靠进丈夫怀里，"大家这么欢喜，我怎么能扫兴？"
韩牧野叹了口气："我就是担心你太劳神。红姑说了，头三个月最是要小心。"
"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苏月禾转身面对丈夫，捧起他的脸，"夫君，你知道吗？今天赵叔来的时候，我差点哭了。你还记得去年雪灾时，他儿子..."
韩牧野神色一黯，点点头。那场雪灾夺走了赵家村上下百十口子性命，赵瘸子唯一的儿子也……老人一度想绝食随儿子而去，是韩牧野带人硬把他从雪堆里挖出来的。
"现在他要当'赵爷爷'了。"苏月禾眼中闪着泪光，"咱们的孩子会有好多阿爷阿奶疼他的。"
“嗯！一切都会好的！”韩牧野将妻子搂得更紧，两人静静依偎着，听着远处祠堂传来的欢声笑语。
第二日一早，红姑带着十几个妇人浩浩荡荡来到韩家小院。她们捧着的是一件精美绝伦的"百家襁褓"，五彩斑斓的布料拼接成八卦图案，内衬是柔软的棉布，每一针每一线都凝聚着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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