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像一块巨大的墨砚,将巍峨的长安城缓缓浸染,白日里鎏金溢彩的宫殿,此刻也沉淀下来,只余下几分肃穆与清冷。
风穿过高耸的宫墙,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显得夜色静谧得有些压抑。唯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夜鸟的啼鸣,和着更夫沉稳的梆子声,在这寂静的皇宫中回荡。
龙涎香在寝殿内幽幽燃着,氤氲的烟气试图驱散这夜的寒意,却似乎无力穿透萧元宸眉宇间那深深的倦色与焦躁。
他辗转反侧,龙床上丝绸被褥被翻弄得凌乱不堪,脑海中像走马灯似的,不停闪过婉婉的音容笑貌。
她巧笑倩兮的模样,她低眉顺眼的温柔,还有临别时,眼角眉梢都带着担忧,却强装镇定地嘱咐着“自己要平安归来”时的样子,都像烙印一般,深深地刻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感到胸口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闷得透不过气。
那空落落的感觉,像一个无底洞,吞噬着他的心神,让他无法安宁。
猛地,他如同惊醒一般,倏地从龙床上坐起身,动作幅度太大,带得身上的明黄色寝衣也滑落了半边肩头。
他顾不得整理,抓起搭在床边的外袍,一把披在身上,便要朝殿外走去。
“陛下……”守夜的太监总管李德全一直候在殿外,听到内殿的动静,立刻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皇上这副模样,心头一凛,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试探和担忧。
萧元宸只是抬手,微微摆了摆,制止了他接下来的话语,示意他不必多言,也不必跟随。
但他迈开脚步,李德全又怎敢真的不跟?只能连忙躬身应是,拿起皇上的披风给他披上,然后快步走到前面,提着一盏八角宫灯引路。
几个值夜的内侍见状,也立刻噤声,紧紧跟在李德全身后,一行人,皇帝走在最前,面色沉郁,李德全和内侍们则亦步亦趋,提着宫灯,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脚步放得极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唯有宫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映照着一行人沉默的身影,穿行在空旷寂静的宫道上。
月光如水银泻地,清冷的光辉洒在汉白玉的栏杆上,又反射到铺着琉璃瓦的屋顶,泛起一片冰冷的光泽,更衬得这夜色寒凉,就这样,也照不亮萧元宸心底那片挥之不去的阴霾。他心里面憋的难受,想着出来走一走透透气也好的吧。
不知不觉间,脚步竟停在了灵秀宫那紧闭的朱红色宫门前。
萧元宸抬起头,望着门楣上方悬挂着的“灵秀宫”三个鎏金大字,在月色下,那金漆也显得黯淡了几分,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蒙尘失色。
他自己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带着自嘲的苦涩笑意。思念,果真是这世上最蚀骨销魂的东西,竟能让他这个九五至尊的帝王,也变得如此失魂落魄,如同中了魔咒一般,明知她还活着的,不该这个样子的,却还是情不自禁地来到这里。真是着了魔障了。
他伸出手,指尖带着一丝颤抖,轻轻地触碰到灵秀宫冰冷的门扉,然后,缓缓用力,将那扇紧闭的宫门,一点点地推开。
“吱呀——”一声沉闷而悠长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仿佛是这古老宫殿发出的叹息。
门轴转动,沉重的宫门缓缓向内开启,露出了门内荒凉破败的景象,瞬间让萧元宸的瞳孔骤然紧缩,一股压抑已久的怒火,如同火山爆发般,瞬间冲上头顶,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殆尽。
庭院之中,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婉婉在时那雅致清幽的模样?放眼望去,只见杂草丛生,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枯黄的野草在夜风中瑟瑟摇曳,石阶之上,积着厚厚一层灰尘,仿佛已经许久无人清扫,蛛网在屋檐角落里肆意蔓延,织成一片片灰蒙蒙的网,在月光下反射着令人厌恶的光泽!
假山池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池水浑浊不堪,落叶枯枝漂浮其上,假山上也布满了青苔,一片荒凉衰败之色,哪里像一座嫔妃的宫殿,分明就是一处被人遗忘、任其荒败的冷宫!
他的婉婉,才离开多久?!这群胆大包天的奴才,竟敢如此怠慢,如此糟践她曾经居住的地方!简直是胆大妄为,罪该万死!
萧元宸猛地转过身,面色铁青,眼眸中燃烧着熊熊怒火,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刀锋一般,狠狠地剐向身后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大气都不敢出的李德全。
“李德全!”咬牙切齿地低吼出声,声音虽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饱含着怒意,“这、里,平日里,就、是、这、样?!嗯?!”尾音上扬,带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威慑。
李德全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子如同筛糠般颤抖起来,额头瞬间布满了豆大的冷汗,顺着苍老的脸颊滚落下来,浸湿了地面。
他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发现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地磕头,语无伦次地求饶:“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奴才……奴才该死!是奴才失察,奴才猪油蒙了心,奴才这就……这就让人立刻打扫,奴才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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