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朔关外,断龙崖。
与其说是险地,不如说是大地的一道伤口,今日正向天空喷涌着鲜血。
三面高崖如合拢的巨颚,将狭窄山道咬得死死的。
寒风不再只是风,是带着冰碴的鞭子,抽打在裸露的皮肉上。
空气里,铁锈般的血腥、烧焦皮肉的焦臭、混杂着冷汗与恐惧的酸腐气,像一层看不见的有毒浓雾,令人窒息。
玄色鹰扬卫战旗,曾是南楚刺破苍穹的利刃,此刻褴褛如败絮,在箭雨刀光中发出濒死的呜咽。
旗杆黏腻着凝固的血块,旗面撕裂,只剩一块残布在风中挣扎,比死亡更显悲凉。
山道上,杀声是地狱里传来的合唱,金铁交鸣是死神的丧钟。
鹰扬卫将士以血肉为盾,以脊梁为墙,背抵着背,铸成最后的堡垒。
他们甲胄碎裂,脸上覆盖着一层辨不清五官的泥,那是尘土、血污与雪水混合的杰作,唯有那双眼,像两团不熄的鬼火,烧着玉石俱焚的决绝与疯狂。
“保护陛下!” “杀!杀光这群畜生!” “宁死!绝不后退一步!”
嘶吼声撕裂喉咙,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与泪,只为护住那个立于风暴中心的玄色身影——南楚皇帝,萧元宸。
他深陷于死亡的旋涡。玄色龙纹软甲,已看不出原本颜色,像是刚从血池里捞出。
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皮肉像被野兽撕开,鲜血不再是流,而是涌,瞬间湿透衣袖,凝结成硬块。
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血色,额头冷汗如豆,不断滚落,模糊了那双曾洞察一切的眼睛。
呼吸急促而粗重,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烧红的炭火。
他牙关紧咬,下颌线条绷得比钢铁还硬,全凭一股意志支撑。
手中“天问”剑,剑刃早已卷曲崩豁,伤痕累累,却依旧被他死死握住,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甚至微微扭曲。
他那双曾睥睨天下、锐利得能穿透人心的眼眸,此刻染上了血色,更染上了英雄末路的悲凉,像夕阳下孤立的枯木。
他望着潮水般涌来的敌人,望向那些曾经袍泽此刻扭曲狰狞得像恶鬼的面孔,眼中痛楚深邃,像被生生挖去心脏。
包围圈外,北燕狼骑像嗅到腐肉的秃鹫群,一波波悍不畏死地冲击鹰扬卫防线。
为首的北燕耶律宏,脸上咧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那不是笑,是狩猎成功的预兆。
粗犷面容在雪光下显得更加凶恶,络腮胡像钢针般竖着,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
他手中沉重弯刀,刀刃血迹未干,血珠滴落雪地,像在洁白的画布上泼洒着死亡的颜料。
“萧元宸!南楚皇帝!今日你插翅难飞!”耶律宏扯着嗓子,用带着浓重草原口音的南楚话狂吼,声音里充斥着胜利者的傲慢与轻蔑,“乖乖过来受降!爷爷给你留个全尸!”
更令人胆寒,比刀剑更冷的是,北燕军另一侧,南楚军旗正高高飘扬,像一面讽刺的招魂幡!
领兵者,竟是苍松关都尉李茂。他骑着枣红马,脸上不是兴奋,而是一种病态的潮红,那是权欲膨胀到极致的扭曲。
眼神闪烁着即将到手的权势,像恶鬼盯着祭品。“陛下!末将……末将救驾来迟!”
李茂高喊,声音里听不出半分焦急,只有掩饰不住的戏谑与得意,字字句句都像在嘲笑被围困的帝王。
“北燕势大,陛下还是……暂避锋芒吧!莫做无谓抵抗了!”
他嘴里说着“救驾”,手中长枪却毫不迟疑地向前一挥,枪尖寒光闪烁,直指被围困的鹰扬卫。
他麾下士卒面色复杂,有迟疑,有麻木,也有被金银蛊惑的狂热,但在他呵斥许诺下,也调转枪头,与北燕军完成了对昔日袍泽的合围。
“李茂!你这狗贼!你这畜生!竟敢背叛陛下!背叛南楚!”
浑身是血的鹰扬卫校尉,指着李茂,声嘶力竭地诅咒,声音像被生生撕裂,眼眶充血,喷出仇恨的烈焰。
李茂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牙齿,面目愈发扭曲,像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叛国?笑话!老子是识时务!萧元宸那竖子倒行逆施,早失人心!
七王爷才是真龙天子!弟兄们,拿下萧元宸,七王爷重赏!
金山银海,女人土地,要什么有什么!”
这赤裸裸、血淋淋的背叛,比任何刀剑都更狠,像毒蛇般狠狠咬住每一个忠勇鹰扬卫的心脏。
腹背受敌,那点原本就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希望,被这股来自内部的寒流瞬间扑灭。
就在此时,一支淬毒冷箭无声无息,却带着死亡的呼啸,正中萧元宸右肩。
“唔!”他闷哼一声,身体猛地一颤,握剑的手像被雷击中,身形剧晃,几乎从马上栽倒。
剧痛像无数钢针同时扎入神经,他能感觉到毒素在血脉中奔涌,像火焰般灼烧。
果然右肩,箭杆颤抖着,乌黑的簇尖没入肌骨深处,剧毒无疑,正沿着脉络无声无息地爬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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