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氏望着丈夫挺直却略显佝偻的背影,忽然想起新婚时他骑马带她游陈塘关,马蹄踏过青石板,溅起细碎的水花。
那时他鲜衣怒马,眼底有星辰大海,哪像如今,连救儿子都要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她咬住下唇,舌尖尝到铁锈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无论如何,我绝不放弃。哪怕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闯一闯佛门,求一求那燃灯古佛——哪怕他只肯说一句软话,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窗外惊雷骤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将她苍白的脸照得透亮。
李靖转身时,看见她眼中燃起的狠厉,竟与那逆子被绑在乾元山时如出一辙。他忽然想起,当年哪吒被太乙真人用乾坤圈砸得头破血流,也是这般眼神,倔强得像头小兽,偏不肯喊一句疼。
“罢了。”他终究叹出一口气,从袖中摸出一枚刻着“燃灯”二字的玉简。
“明日我陪你走一趟西天极乐世界。但丑话说在前头——若师尊不肯出手,你我便只能……”
“便只能如何?”殷氏抬头,睫毛上还凝着泪珠。
李靖望着她,终究没说出“听天由命”四个字。他转身推开窗,任狂风卷乱案头竹简,望着远处刀之宫殿的剪影,喃喃自语:“或许……那逆子真该吃些苦头,才知道这天高地厚。”
雷声轰鸣中,殷氏攥紧了手中的玉简,指腹摩挲着“燃灯”二字,仿佛能从这冰凉的玉简上,摸到一线生的希望。
窗外,暴雨倾盆而下,将托塔天王府的朱漆大门浇得发亮,像极了哪吒出生时,陈塘关漫天的血光。
寝宫内,玉帝斜倚在鎏金软榻上,左手揽着菡芝仙的细腰,右手端着羊脂玉酒盏,与石矶娘娘遥遥对饮。
酒盏相碰,发出清越如磬的声响,混着殿内沉水香的氤氲,在暖黄的烛光里漾起细碎涟漪。
石矶娘娘指尖轻扣杯沿,朱唇微启,将琥珀色的琼浆抿入口中。
她的目光透过琉璃窗,望向天际尽头的天牢方向,那里隐在厚重云层之后,如同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唇角的冷笑似有千钧重量,仿佛要将那座囚禁仇敌的牢笼碾为齑粉。
“陛下可曾想过,”她忽然开口,声音如浸了蜜的刀锋:“那李靖夫妇此刻定是哭天抢地,求爷爷告奶奶,妄图寻个救星捞那逆子出天牢呢。”
菡芝仙手一抖,酒液泼在案上,连忙用绣帕擦拭,眼尾却不自觉地朝石矶娘娘瞥去。她素白的衣袖滑落半寸,露出腕间翡翠镯子,那是今早玉帝亲赐的礼物,此刻却在烛光下泛着冷意。
“爱妃不必忧心,”玉帝指尖摩挲着菡芝仙的手腕,酒气混着龙涎香扑面而来:“天牢里的刑罚,可是十五特意为那逆子准备的,十五的毒血,可是连准圣都能磨掉三层皮,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太乙金仙?”
石矶娘娘掩唇轻笑,鎏金护甲划过酒盏边缘:“陛下英明。那哪吒越是受折磨,越能叫天下人知道,冒犯天威的下场。”
她顿了顿,目光幽幽落在玉帝胸前的盘龙纹章上:“就像当年那些小觑陛下的秃驴,如今都不敢说话了。”
菡芝仙默默为玉帝斟酒,酒壶倾斜的角度精准得如同丈量过,一滴也未洒落。
“不只是十五殿下,十四殿下也是英雄出少年,”她轻声赞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酒壶上的缠枝纹:“那刀意……妾身虽在殿内,却也觉如芒在背。”
玉帝大笑,震得榻上的金丝靠枕都滑了几分:“朕的儿子,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待时机成熟,朕要让他们各个镇守一方,叫那佛门、阐教,见了朕孩子,都得绕道走!”
话音未落,殿外忽然传来“叮铃”脆响,刀之宫殿的青铜铃铛被夜风吹得此起彼伏,宛如一串被揉碎的星辰。那声音里似有刀光剑影,隐隐与天牢深处的呻吟声遥相呼应。
夜更深了,鎏金香炉里的香灰簌簌落下,如同这场权力游戏中,无数被碾作尘埃的蝼蚁。而天牢深处,那道不屈的身影,正用指甲在石壁上刻下第三百六十五道刀痕,每一道都在无声地诉说着,终有一日将破牢而出的决心。
天牢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腐臭气息,混着潮湿的石壁味道,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扼住哪吒的咽喉。
他蜷缩在冰冷的墙角,铁链如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四肢,每一次微小的动弹都会引发一阵钻心的疼痛。
后背的伤口早已溃烂不堪,皮肉翻卷着,露出下面白森森的骨头,脓血顺着股沟源源不断地流入石缝,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暗红的污渍,引来成群的黑蝇,它们嗡嗡作响,贪婪地吸食着脓血,不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振翅声。
哪吒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连日来的折磨让他的身体虚弱到了极点。他的嘴唇干裂得裂开一道道血口,喉咙里像是塞着一团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刺痛。
但他却死死咬着一块不知从哪里捡来的破布,牙齿几乎要将布片咬碎,硬是不让自己发出一声痛呼。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神却依然倔强,如同两团燃烧的火焰,映照着他心中不灭的仇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