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试前五日,陈恪站在省城贡院外的槐树下,盯着墙上的《应试须知》发呆。秋风卷着落叶擦过他的靴面,那上面还沾着从杭州带来的泥点。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穿越者守则》的硬角,羊皮封面已经被翻得起了毛边。
"第五十三条,"陈恪用炭笔在新页上写道,"考前五日必须抵达考场,但千万别住贡院对面的客栈——价格是平时的五倍,隔音还差。"
身后突然传来熟悉的咳嗽声。陈恪浑身一僵,缓缓转身,果然看见钱德洪与王畿两位大儒站在三步开外,青布直裰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钱德洪手里还拎着个鱼篓,活像来郊游的老渔翁。
"小友倒是守时。"王畿捋须微笑,眼角的皱纹里藏着促狭,"老夫与钱公打赌,说你定会提前三日到。"
陈恪的炭笔"啪"地折断。这两位心学泰斗自从白鹿洞讲会后,就像甩不掉的牛皮糖,隔三差五出现在他温书的地方。上个月在富春江边,他正默写《春秋》,一抬头就看见俩老头在隔壁垂钓,鱼线缠在一起吵得不可开交。
"学生拜见二位先生。"陈恪作揖到标准的一百二十度,心里疯狂计算如何脱身。知乎问题《如何委婉拒绝长辈邀约》的高赞回答闪过:【装病最有效,但别选痔疮】。
钱德洪突然把鱼篓塞进他怀里:"拿着!今早钓的鲫鱼,熬汤最补脑。"鱼尾拍打篓壁的水珠溅在陈恪襕衫上,洇出几点深色痕迹。
"谢先生厚赐..."陈恪嘴角抽搐,这鱼篓里分明还有活物在扑腾,"只是学生需温习《礼记》,恐怕..."
"巧了!"王畿一拍大腿,"老夫正想考校你《礼运》篇!"说着从袖中掏出本《礼记正义》,书页间还夹着几根茶叶梗,显然刚当杯垫用过。
陈恪眼前一黑。这俩老头哪是来指点学问,分明是拿他当解闷的玩意儿!但母亲缝在衣襟里的平安符突然发烫——临行前王氏红着眼眶说"能得大儒指点是祖坟冒青烟"的画面浮现眼前。
"学生洗耳恭听。"他认命地叹气,瞥见《穿越者守则》从怀里滑出半截,最新一条还墨迹未干:【当心学大师要给你开小灶时,记得带够干粮——他们会讲到忘记吃饭】。
三人在贡院外墙根下席地而坐。陈恪铺开桑皮纸,看两位大儒为"大同小康"之说争得面红耳赤。王畿认为"货恶其弃于地也"是指共享经济,钱德洪却坚持这是心性修养的隐喻。争到激烈处,俩老头同时扭头瞪他:"你说!"
"呃..."陈恪的炭笔悬在半空,突然福至心灵,"学生以为,二说如手心手背。阳明公云'知行合一',经济制度与心性修养本是一体两面。"
空气突然安静。一只麻雀落在陈恪肩头,歪头瞅了瞅他的答卷,又扑棱棱飞走了。
"妙啊!"钱德洪突然拍腿大笑,"老夫怎没想到用'知行合一'解此句!"
王畿却眯起眼睛:"小子,你最近是不是偷看老夫注释的《传习录》了?"枯瘦的手指戳向陈恪鼻尖,"这思路分明是..."
"天地良心!"陈恪举手投降,"学生只是...呃,灵光一现。"他咽下"在知乎看过相关论文"的后半句,炭笔在纸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极图。
日影西斜时,两位大儒终于吵累了。钱德洪摸出个油纸包,里面是已经凉透的葱包桧儿。三人分食着杭州特产,看贡院差役开始悬挂灯笼。明日此时,全省秀才就要在这高墙内展开为期三天的鏖战。
"小友。"临别时王畿突然正色,"考场如战场,最忌心浮气躁。"他从怀中取出块温润如玉的墨锭,"此乃嘉靖元年歙县贡墨,赠你乡试之用。"
陈恪接过墨锭的手微微发抖。这墨锭在市面上能换三亩良田,更珍贵的是上面"风池春"三个描金小楷——这是专供翰林院的御用墨!
"学生..."他喉头发紧,眼前浮现母亲在油灯下浆洗衣服的背影,"定不负先生厚望。"
钱德洪却往他袖中塞了张字条,低声道:"若策论题涉及时政,可参考此议。"说完拽着王畿就走,俩老头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暮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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