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上法坛的台阶仿佛没有尽头。陈恪能感受到背后刺来的无数道目光,有惊诧,有嫉妒,更多的是赤裸裸的敌意。当他终于来到最高层,嘉靖帝指了指右侧的蒲团:"坐。"
这个位置能将整个仪式尽收眼底。陈恪跪坐下来的瞬间,发现严嵩和徐阶分别坐在嘉靖左右两侧稍后的位置——而他,一个入仕不过月余的新科状元,居然被安排在了与两位阁老平起平坐的位置!
严嵩的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慈眉善目的模样。徐阶则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恪一眼,枯瘦的手指在膝上轻轻敲击着某种节奏——三长两短,像是某种暗号。
嘉靖帝似乎对臣子们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他专注地看着陈恪的青词,时不时点头微笑:"陈爱卿这一句'幽冥可通,孝心永驻',深得朕心。"
法坛下的道士们重新开始诵经。香烟缭绕中,嘉靖帝突然压低声音:"爱卿可知,为何朕独赏你这篇青词?"
陈恪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这是个陷阱问题——承认看穿皇帝心思是僭越,装傻又是欺君。
"臣愚钝,"陈恪选择最保险的回答,"只是心有所感..."
"因为你说出了朕不敢说的话。"嘉靖帝的声音轻得像一缕烟,"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朕为父母争名分?可他们要么像严嵩那样曲意逢迎,要么像夏言那样激烈反对..."皇帝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只有你,陈恪,敢在青词里直抒朕心。"
陈恪的呼吸几乎停滞。嘉靖帝这番话,等于把他架在了火上烤——严嵩会视他为威胁,徐阶会把他当棋子,而那些清流言官...天知道会怎么弹劾他"谄媚君上"。
法事持续到午时。当最后一道符箓焚化升天,嘉靖帝亲自将陈恪的青词投入鼎中。火焰吞噬纸页的瞬间,陈恪恍惚看见朱砂字迹化作血色凤凰,冲霄而去。
"陈爱卿留下。"仪式结束后,嘉靖帝突然吩咐,"其余人等退下。"
严嵩的脚步明显顿了一下,徐阶则意味深长地看了陈恪一眼。当法坛上只剩君臣二人时,嘉靖帝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这是龙虎山张天师亲炼的'九转还丹',赐你一粒。"
陈恪双手接过,瓷瓶冰凉刺骨。知乎上那些关于嘉靖丹药含汞量超标的分析文章闪过脑海,但他还是恭敬地叩首:"谢陛下隆恩。"
"朕知你与常远山之女有婚约。"嘉靖帝突然话锋一转,"常卿在锦衣卫多年,忠心可鉴。"他顿了顿,"你既通晓孝道,当知成家立业之理。朕已命钦天监择了吉日,下月十五完婚如何?"
陈恪差点咬到舌头。
皇帝亲自过问婚事?这是殊荣还是监控?他强压震惊:"臣...臣遵旨。"
"记住,"嘉靖帝最后看了他一眼,"孝道是立身之本,也是..."皇帝的声音突然低不可闻,"治国之要。"
离开朝天宫时,陈恪的官袍已经被汗水浸透。李春芳在宫门外焦急等待,见他出来立刻迎上:"子恒!皇上单独留你所为何事?"
陈恪晃了晃手中的瓷瓶:"赐药。"
李春芳倒吸一口冷气:"这...这是天大的恩典啊!"他压低声音,"不过要小心,听说严阁老..."
"石麓兄,"陈恪打断他,"我想走回去。"
两人沉默地穿行在京城街巷中。初夏的阳光灼烤着青石板路,陈恪的乌纱帽压得很低,遮住了他复杂的表情。路过一家书肆时,他忽然停下脚步——橱窗里摆着新刻印的《神雕侠侣》,署名"常乐"。
"说起来,"李春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你那未婚妻近来可好?"
陈恪摸了摸胸前的银纽扣,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她啊...大概正在家琢磨怎么用丹药毒死我吧。"
回到怀远侯府,常乐果然在院中来回踱步。见陈恪进门,她像阵风似的冲过来:"呆子!听说皇上让你坐他旁边了?还赐了药?全京城都传遍了!"
陈恪疲惫地笑了笑,将瓷瓶递给她:"送你了。"
常乐接过瓷瓶,突然压低声音:"严世蕃刚才派人来府里,说要'恭贺'你。"
陈恪的脊背一凉。严党的"恭贺",往往比刀剑更致命。
书房里,陈恪取出《穿越者守则》,在新的一页写下:
"第一百二十六条:当你用知乎知识套路皇帝成功时,请记住——严嵩的报复会比点赞来得更快。"
窗外,暮色渐沉。陈恪望着天边如血的晚霞,突然想起自己穿越以来的种种——造玻璃炸灶房,制白糖烧厨房,改良农具被当成妖孽...所有"穿越者标配"的发明无一成功。
可偏偏是那些键盘侠式的知乎知识,那些他在现代嗤之以鼻的"纸上谈兵",却在这个世界一次次救了他的命,甚至让他平步青云。
"所以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呢..."陈恪轻声自问。
常乐端着参汤推门而入:"嘀咕什么呢?快把汤喝了!"她凶巴巴地把碗往案几上一放,"别以为当上皇帝红人就能不按时吃饭!"
陈恪看着常乐气鼓鼓的侧脸,突然笑了。他拉过她的手,在掌心轻轻一吻:"常乐,下月十五,我们成亲吧。"
常乐的脸瞬间红到耳根:"你、你突然发什么疯!"她抽回手,却掩不住眼中的欢喜,"谁要嫁给你这个呆子!"
"皇上已经让钦天监选了日子。"陈恪坏笑着补充。
常乐瞪圆了杏眼,手中的帕子"刺啦"一声撕成两半:"皇、皇上?!"
陈恪大笑着将她揽入怀中,嗅着她发间的桂花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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