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兽皇星。
奇蟒森林被浓重的雾气笼罩。潮湿的空气里,腐叶的霉味与泥土的腥甜交织,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小鹿灵犀蜷缩在灌木丛中,浑身血迹浸透了浅黄的皮毛。树上渗出的叶汁滴在她左前蹄的焦黑伤口上,伤口泛着青紫色的脓水。疼得她喉间溢出幼鹿特有的呜咽。
她亲眼目睹父母被猎人射杀。父亲棕红色的皮毛绽开血花,母亲用最后的力气将她推进灌木丛,鹿角撞在岩石上的脆响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活下去,别靠近火光。”母亲临终前的低鸣,像一把锋利的刀,刻进她的灵魂深处。
清晨,猎人的交谈声渐远,灵犀试着站起身,四肢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步都在发抖。她艰难地爬出灌木丛,阳光刺得她眯起眼睛,腐叶在蹄下发出细碎的呻吟。
灵犀沿着猎人离去的反方向踉跄前行,腹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烈,仿佛有无数只利爪在抓挠着她的五脏六腑。她舔舐着树皮上的苔藓,咸涩的汁液勉强润了润喉咙。远处传来瀑布的轰鸣,但她不敢靠近,本能告诉她,人类的陷阱往往隐匿在水源附近。
第三日正午,灵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枯叶碎裂的轻响。她浑身绒毛瞬间竖起,回头望去,只见一头猎豹从暗影中踱步而出,皮毛上的黑色斑点像泼墨的星辰,瞳孔微缩成危险的竖线,尾尖轻轻甩动,扫起一缕尘土。灵犀转身狂奔,蹄下的土地仿佛在燃烧。她听见猎豹的喘息越来越近,温热的鼻息几乎要喷在她后腿弯。
前方出现一道断崖,暮色像墨汁般在谷底翻涌。灵犀在悬崖边缘急刹,蹄子刨起半尺高的土浪。身后猎豹的利爪已经挥来,带起的劲风刮得她面颊生疼。千钧一发之际,她向右急闪,猎豹收势不及,庞大的身躯擦着她的侧腹掠过,撞在崖边巨石上,发出一声闷哼。
灵犀趁机向崖壁退去,却发现退路被几丛紫纹野果挡住。那些果实呈椭圆形,表皮布满细密的紫色纹路,在暮色中泛着幽幽荧光,像凝固的血浆,是一种难得的珍稀果子——溯时果。饥饿感突然如潮水般涌来,她张嘴咬下一颗果子。一股滚烫的洪流顺着喉咙灌进腹腔,仿佛有一团野火在体内炸开。
剧痛从丹田蔓延至眉心,灵犀踉跄着跪倒在地。她看见自己的皮毛下透出淡金色的微光,那些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焦黑的毛发脱落,露出新生的浅黄绒毛。更奇异的是,崖壁上的藤蔓突然在她眼中变得清晰无比,每一根纤维的走向,每一片叶子的脉络,都纤毫毕现,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光丝在其间流动。
猎豹再次扑来,利爪直奔她咽喉。灵犀本能地侧身翻滚,却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动作变得无比轻盈,仿佛身体与风融为一体。她看见猎豹的动作变慢了,每一根胡须的颤动,每一颗尖牙的反光,都在视野中无限放大。崖壁上的紫纹野果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呼——”
风声突然变得清晰可辨,灵犀听见蕨类植物舒展叶片的呢喃,听见苔藓在岩石上攀爬的轻响,甚至听见远处溪流中鱼虾嬉戏的笑声。她感觉到一股温暖的能量从脚底升起,顺着四肢百骸周游,在眉心汇聚成一点璀璨的星光。
猎豹的利爪即将触及她的鼻尖,灵犀突然看见一根藤蔓在视野中闪烁着金光。她心念一动,藤蔓竟如活物般卷住猎豹的前爪,猛地向后一扯。猎豹发出一声惊怒的咆哮,庞大的身躯失去平衡,坠入深不见底的谷底。
谷底传来一声闷响,惊起一群夜枭,黑色的影子扑棱棱掠过天空。灵犀瘫坐在地上,望着自己蹄边的藤蔓,难以置信刚刚发生的一切。
饥饿感再次袭来,灵犀低头看着谷底猎豹的尸体,心中不再有恐惧。
她进入谷底,猎豹的尸体横陈在苔藓覆盖的岩石旁,皮毛上的斑点像褪色的血滴。灵犀的鼻尖刚凑近那具温热的躯体,胃袋便突然抽搐起来,她向后退了半步。
食草动物的臼齿生来适合磨碎鲜嫩的草叶,犬齿不过是退化的钝桩,此刻却要面对坚韧的兽皮与带筋的肌肉。
饥饿比诅咒更锋利。第三天正午,灵犀的视线开始模糊,树叶在眼前晃成绿色的旋涡,四肢间歇性地发麻。她踉跄着走到一棵酸角树下,用牙齿扯下几片叶子。胃袋空空地疼,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反复揉捏,连吞咽口水都能引发一阵剧痛。
"必须吃。"她对着水面倒影中的自己呢喃,倒影里的眼睛竟染上了一丝血色。这次她选择从腹部下手,那里的皮毛较薄,肌肉也更柔软。犬齿终于刺破皮肤,温热的鲜血喷在舌面上,她浑身颤抖着闭上眼,强行用臼齿研磨着撕下来的肉块。
胃袋像被扔进一块烧红的炭。灵犀剧烈地颤抖着,感觉有一团火在体内横冲直撞,从喉咙到肠道都在发烫。但奇迹般地,那团火很快转化为一股暖流,顺着四肢百骸流淌,眼前的景物突然变得更加清晰,连远处树叶上的虫蛀痕迹都看得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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