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姚志开不敢再说话，但满身的沉默仍表明了他的不服气。
赵卫东能屈能伸惯了，点头哈腰地把姚志开推到厂长办公室外边。
然后正好跟匆匆赶来的姚书记还有孙彩虹碰面。
姚书记铁青着一张脸，当场就给了姚志开一巴掌，然后在糖厂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了厂长办公室。
孙彩虹的嘴巴拉成了一条直线，越过姚志开，向赵卫东询问了具体情况。
赵卫东瞄了眼姚志开，磕磕绊绊把事情说了。
对这个丈夫，孙彩虹真是太无语了，二十多岁的人，做事还是瞻前不顾后。
忍了又忍，她还是没忍住：“你做事之前能不能动动脑子？你当自己是厂里的老大啊，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肆意妄为！现在呢，还是得靠你爸来给你擦屁股。你长大一点吧！”
“你们为什么都在说我？我只是没有提前说而已，但是我的做法是好的，你们太古板了！”姚志开红着眼睛，激动极了，转身狂奔。
一口气走出糖厂，姚志开站在门口不知道往哪里走，这么大的云城似乎没有他的落脚之地。
慢慢地沿着马路牙子前进，不知道走了多久，最后还是回了7号大院。
这时天都黑了，姚家只有孙彩萍一个人在家，看见姚志开，她有些责备地开口：“姐夫，你去哪了啊？姐姐跟你家里人到处都在找你。”
姚志开不说话，径直就躺在床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姚书记夫妻一起来到了这。
姚母搂着姚志开，嘴里喊着“心肝”。
姚书记则在一旁背着手训斥他：“你爹我这张老脸都被你丢尽了，平常是糖厂那边求着我们，今天我跟孙子一样被那个厂长训，这才保下来你！职工大会就不开了，你写份检讨就行。”
姚志开心很累，他发现所有人都不理解他，连说话声音都变得有气无力。
“我说过很多遍了，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非得怪我？结果是好的，这不就行了？”
姚书记咆哮的声音要穿过屋顶了：“好个屁！你怎么知道能卖出去？不懂销售、不懂财务、不懂管理的人，凭什么这么大口气！”
回答姚书记的是姚志开夺门而出的背影。
在黑暗中又奔跑了很久，在一处拐角的地方，姚志开不小心跟人撞在了一块。
“哎哟！”两人双双跌倒在地。
“姚志开？”秦科长快速站起来，借着微弱的灯光打量这个二愣子。
秦科长现在基本住荷花胡同丈母娘这了，但偶尔也会回7号大院打扫一下卫生，所以两个人还是见过面的。
“我加班不得已才现在回来，你在瞎跑什么？”
秦科长表示，他真的只是随口问一下，谁知道姚志开一点都不把他外人，把他的委屈全都宣泄了出来。
末了，他还用祈求的眼神问秦科长：“你说，他们为什么不能理解一下我？”
可能是因为姚志开的神情太可怜了，也可能是因为想到了家中的儿子，要是自己儿子以后长成这副德行，可怎么办？
秦科长善心大发，决定好好跟姚志开掰扯一下。
“要是现在我还在部队，你是我手下的兵，你敢未经允许私自行动，我就敢把你打到连你亲妈都认不出。
你现在想不通的问题就是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你未经允许，擅自行动是错的。
那我就告诉你，还真是错的。
你想一下，你现在在打仗，你跟你的队友正在埋伏敌人，然后你觉得这种太浪费时间了，于是你想逞一下英雄，私自站起来，朝着敌人进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姚志开想象了一下，犹豫着回答：“我会牺牲掉？”
“只牺牲掉你一个，那还算好的。敌人因此发现了你的踪迹，知道这片区域可能还有很多埋伏的人，他们会朝着你所在的方位进攻，你的战友全部会因为你的莽撞而牺牲，整个作战计划都会失败。”
姚志开愣了一下，甩甩头将脑中的画面抹掉，还嘴硬道：“可是我现在不在打仗，我只是在车间里，没经过允许，把桂花倒进了糖浆中。”
秦科长面无表情：“行，那我再举个例子。你媳妇孙彩虹没有跟你商议，把家里所有的钱票都给了她爸妈，你高兴吗？”
“彩虹她不会把钱给她爸妈的。”姚志开说得飞快，然后声音低下来，“这种事总要跟我说一声的，我们家又不是没钱，她说了我会给她的。”
“你看，你会不高兴。所以，现在你的行为惹别人不高兴了，你很难理解吗？
糖厂厂长不高兴，是因为如果人人都向你学习，那糖厂的管理就乱套了，他要的是个稳子。
姚书记不高兴，是因为你的做法让他得低声下气求人，他担心之后的日子里还得一直帮你擦屁股。他总会退休的，到时候谁会再卖他面子？
孙彩虹不高兴，是因为你不像个丈夫，没有起到顶梁柱的作用。家里家外她必须一起抓，很累？
无规矩不成方圆，你不该这么任性，想干嘛就干嘛。在这个社会上，大家在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这才是安身立命的方法。
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姚志开不发一言。
秦科长就拍拍他的背：“我听说，你的哥哥姐姐们在各个领域都是拔尖的人才，而你，还在这耍小孩子脾气，这差距也太大了。
出风头的事情就别想了，先老老实实道歉干活吧！”
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亲人跟你说破了嘴，你也听不进去。一个不相干的人稍微跟你说几句，倒是入了心。
姚志开乖乖回来7号大院，姚书记夫妻还没走。
听见儿子跟他道歉，姚书记惊讶了好一会，而后缓和了脸色，叮嘱他不要多想，天塌下来有人顶着。
洗漱之后，姚志开又结结巴巴跟孙彩虹道歉，表示自己以后会更沉稳一点。
孙彩虹轻轻抱住他，趁姚志开看不见，偷偷把眼泪擦了。
一下子，这个活了二十多年的纨绔子弟就长大了，慢慢学着肩负起一家之主的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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