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部的煤油灯亮到深夜。
杨进京和张建国、其他村干部们核对完最后一块地的分配方案,抬头时已是满天星斗。
他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把钢笔插回中山装口袋。
"老杨,今天多亏你啊。"张建国支书递过一支"大前门","要不是你账本记得清楚,咱村大队里这亏就吃大了。"
杨进京接过烟,就着煤油灯点燃。
上辈子他哪有心思管分地的事?
全副精力都用在给大儿子擦屁股上了。
结果自家分到十三亩旱地,种啥啥不长。
即便吃了亏,还因为没有干好本职工作,挨了批。
"应该的。"杨进京吐出一口烟圈,"对了张书记,听说县里要办农机培训班?"
张建国眼睛一亮:"对啊,下周一报名。咋的,你家有人想去?"
"老二对机械有点天赋,我想让他试试。"
"耀宋?"张建国有些意外,"那孩子闷不吭声的,能行吗?"
杨进京笑了笑:"蔫人出豹子。我看他修自行车比县里老师傅还麻利。"
走出大队部,夜风裹着麦苗的清香拂面而来。
杨进京深吸一口气,思绪转回家里的烂摊子。
老大卖了工作指标,今晚肯定想好了一肚子说辞。
上辈子他会心软,但这辈子...
"杨队长!"
一个黑影从路边窜出来,吓了杨进京一跳。
定睛一看,是村里的光棍汉赵三。
"咋了,三儿?"
赵三搓着手,欲言又止:"那啥...我看见您家耀唐今儿个下午在县里赌坊..."
杨进京心头一沉:"和谁?"
"林家那小子,还有几个二流子。"赵三压低声音,"输了不少呢,我听见他们说要把什么钱补回来..."
杨进京从兜里摸出半包烟塞给赵三:"多谢了,这事别往外说。"
赵三连连点头,揣着烟美滋滋地走了。
杨进京站在原地,烟头在黑暗中明灭。
果然,老大那八百块钱已经输光了。
上辈子就是这样,输了钱就回家要,要不到甚至还偷...
快到家时,杨进京看见院门外蹲着个人影。
走近了才发现是二儿子杨耀宋,此时还正借着月光摆弄一堆自行车零件。
"这么晚还不睡?"杨进京问。
杨耀宋慌忙站起来,零件哗啦掉了一地:"爹...我等您..."
"有事?"
"听说...听说县里有农机培训班?"杨耀宋声音发颤,"我能去不?我保证好好学!"
月光下,杨进京看见儿子眼里闪着希冀的光。
上辈子他怎么就瞎了眼,没看出老二的机械的天赋和执着呢?
"能。"杨进京拍拍儿子肩膀,"我给张支书通过气了,下周一报名,我带你去。"
杨耀宋激动得说不出话,手都不知道往哪放。
杨进京心里一酸——多容易满足的孩子啊,给点阳光就灿烂。
推开院门,堂屋还亮着灯。
杨进京走进去,看见王素心独自坐在八仙桌旁补衣服,其他人都睡了。
"咋才回来?"王素心放下针线,"饭在锅里热着呢。"
杨进京摆摆手:"吃过了。老大呢?"
"屋里躺着呢。"王素心压低声音,"回来就哭,说对不起你..."
杨进京冷笑一声,从樟木箱里拿出个泛黄的本子,掸了掸灰。
这是他当生产队长多年养成的习惯——记账。
"这是?"
"账本。"杨进京翻开本子,"老大结婚花的每一分钱都在这儿。"
王素心瞪大眼睛:"你要干啥?"
"明天你就知道了。"杨进京合上账本,"睡吧。"
第二天天刚亮,杨进京就把全家人都叫了起来。
杨耀唐眼睛肿得像桃子,林娜娜也一改往日的浓妆艳抹,素着脸站在最后面。
"都坐下。"杨进京指了指长凳,"开个家庭会议。"
孩子们面面相觑。
在他们记忆里,父亲从没这么正式地召集全家人开会。
"第一,"杨进京竖起一根手指,"成年子女必须自立。老大已经结婚,从今天起自己开火做饭。"
杨耀唐猛地抬头:"爹!"
"第二,"杨进京不为所动,竖起第二根手指,"儿子和女儿婚姻自主。就是雪梅、雪兰的婚事,以后也是她们自己说了算。"
大女儿雪梅手里的针线啪嗒掉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三,"杨进京竖起第三根手指,"家中资源按能力分配。谁有出息,我就供谁。混吃等死的,一分没有。"
屋里死一般寂静。
杨耀唐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林娜娜终于绷不住了,尖声道:"爹!您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逼你们?"杨进京冷笑,"老大二十了,有手有脚,我怎么逼他了?"
"他是长子!"林娜娜声音拔高,"按规矩,家产都该是他的!您现在说按能力分配,分明是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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