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镜碎三更·魂赴幽冥
济南的秋夜带着股子潮气,宫羽蹲在出租屋飘窗边,指尖捏着半根快燃尽的艾条。手机屏幕在暗夜里泛着冷光,十六万粉丝的直播间像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弹幕正刷成白茫茫的一片:
“羽哥今天不唱《贵妃醉酒》?”
“求山东快书版《探清水河》!”
“能不能整点新活儿啊,老段子听腻了!”
他盯着镜头里自己泛青的眼下乌青,忽然想起三个月前刚从中国戏曲学院毕业时的豪言——要让年轻人在抖音上爱上传统戏腔。可此刻屏幕右下角的“观众留存率”正往下掉,像片被风吹散的水袖,抓都抓不住。
“咳,今儿给大伙露一手‘水袖转场’。”他强打精神甩了甩腕子,藕荷色的水袖擦过台灯,在墙上投出扭曲的影子。刚转出个“卧鱼”,后颈突然抽了筋——这身子骨到底不如戏校那会子,每天直播到凌晨,早把科班练的底子熬虚了。
弹幕突然炸了:“袖子勾到台灯了!”“哈哈哈哈翻车现场!”
宫羽慌忙起身去扶台灯,瓷质底座“啪嗒”摔在木地板上,裂成两半。他蹲下身捡碎片,指尖被划出血珠,忽然看见碎镜片里映出张陌生的脸——面色青白,唇色极淡,头上歪戴着顶黑色瓜皮帽,帽檐下一双眼正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谁?!”他手一抖,碎镜片撒了满地。再抬头时,飘窗玻璃上凝着层薄霜,霜花竟慢慢凝成了字:“子时三刻,青砖路头,候君一叙。”
老式挂钟“当啷”敲了十一下。宫羽盯着手机后台的“今日收益”,又摸了摸口袋里所剩无几的房租钱,突然笑了——反正直播间也没人看,不如去会会这装神弄鬼的。他随便披了件戏校的旧大褂,揣上充电宝,踩着拖鞋就出了门。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青石板路在秋雨后泛着水光。宫羽刚转过第三棵梧桐树,就见前头蹲着个穿灰布长衫的男人,正拿根竹竿拨弄着地上的积水。听见脚步声,那人头也不回:“宫先生,可算来了。”
声音带着股子阴寒,像从井里捞出来的。宫羽忽然想起奶奶临终前说的话:“咱老宫家祖上是唱‘堂会’的,跟阴界的‘戏魂’沾着点缘分,夜里别乱走。”他往后退了半步,却见那人抬手摘下瓜皮帽——后脑勺竟拖着条油光水滑的大辫子,辫梢还缠着根猩红的头绳。
“您、您是……”宫羽的声音发颤,忽然看见男人身后的墙根下,不知何时多了两盏灯笼,灯纸上“幽冥”二字正滴着暗红色的“油”,像极了戏台上勾脸谱用的朱砂。
“甭怕,咱是接您去‘串门’的。”男人站起身,转过脸来——竟是方才碎镜片里的那张脸,鼻梁上架着副黄铜眼镜,镜片后眯着双细长的眼,“在下白无常,奉幽冥梨园司之命,请您去给老几位唱个‘醒神戏’。”
“梨、梨园司?”宫羽脑子发懵,忽然想起书包侧兜里还装着本《中国戏曲通史》,“我就是个唱抖音的小主播,哪能给……给阴间的‘老几位’唱戏?”
“哎,可别小看自个儿。”白无常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股子戏腔的拖腔,“您祖上宫老爷子,当年在济南府唱‘山东昆腔’,可是给慈禧老佛爷演过堂会的——这‘戏魂’的根儿,您身上可没断。”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刮起怪风,卷着满地梧桐叶往宫羽裤脚钻。他打了个寒颤,忽然看见不远处的影壁墙上,竟浮现出密密麻麻的人影——有穿蟒袍的老生,有戴凤冠的青衣,还有扎着靠旗的武生,个个都对着他做着手势,像是在喊什么。
“他们……他们在说啥?”宫羽下意识往前迈了半步。
白无常抬手敲了敲腰间的哭丧棒:“老几位说,您这三个月唱的戏,净顾着‘扭腰甩胯’讨流量,把咱老祖宗的‘气口’‘板眼’全丢了——今儿个去幽冥界,别的不教,先把《九宫大成谱》背熟了再说。”
“不是,我……”宫羽想辩解,忽然觉得脚底发虚,低头一看,自己的脚竟慢慢变得透明,像团即将消散的雾气,“这、这是怎么回事?!”
“别慌,不过是借您的‘生魂’去走个过场。”白无常伸手往他后心轻轻一拍,宫羽眼前突然一黑,再睁眼时,竟已站在条望不到头的青砖路上,两边是飞檐翘角的古建筑,门楣上“幽冥梨园司”五个金字在夜色里泛着冷光,“瞧见没?前头那戏楼,百十年没响过锣鼓了,就等着您来开台呢。”
夜风送来隐约的胡琴响,宫羽忽然想起小时候在爷爷的戏箱里翻到的老照片——泛黄的相纸上,穿马褂的老人正抱着个咿呀学语的孩子,身后是“济南广庆茶园”的旧匾额。此刻胡琴调儿越来越清,竟像是爷爷生前最爱的那出《长生殿·小宴》,弦子里透着股子说不出的苍凉。
“走吧,老几位还等着呢。”白无常晃了晃灯笼,前头的戏楼门“吱呀”开了道缝,里头漏出的光映在宫羽手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换上了身月白长衫,袖口还绣着半朵没开完的墨菊,正是爷爷临终前塞给他的“传家戏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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