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静谧而深沉的夜里,更漏铜壶发出的空鸣声,如幽灵的低吟,在耳畔久久萦绕,似是在诉说着岁月的秘密。
子时的梆子声,犹如一记重锤,狠狠地砸破了满室凝滞如铅的空气,让人心头为之一颤。
顾沉舟手持长剑,剑尖稳稳地悬在顾明渊腰间,那柄淬了西羌冰晶的剑刃,闪烁着幽冷的光,宛如寒夜中妖冶的鬼火。
方才,他已悄悄挑断了暗器囊的系带——我虽垂着眼帘,却能清晰地听见那根细麻线断裂时极轻的“嘶”声,那声音虽细微,却仿佛在寂静的夜里炸响的惊雷,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沈墨将御史令重重地拍在檀木案上,那动静震得烛火剧烈地摇晃,火苗如受惊的精灵,在黑暗中慌乱地跳动。
我用余光瞥见林嬷嬷在廊下弯身拾茶盏碎片,第三个茶盏的瓷片正扎进她掌心,殷红的血珠渗了出来,在青砖上洇成暗红的星子,如同一朵朵诡异的花。
这是我们约好的暗桩撤离信号,想必陆远此刻已带着户部粮册抄本出城了。
顾皇后突然靠近,她的护甲轻轻搭上我右肩,凤仙花汁混着龙涎香的气味,如一股刺鼻的潮水,直往鼻腔里钻,刺得我眼角一阵发酸。
她尾戒上的翡翠,折射出我鬓间的白玉步摇,那支步摇是顾沉舟昨夜送来的,翎管里藏着半片孔雀翎。
此刻,在翡翠的折射下,能隐约看见翎管中空处未烧尽的纸灰——正是边关粮草押运的密文残页。
“好个孤身执棋。”顾皇后的笑声,像冰锥砸在青石板上,清脆而又冰冷,让人不寒而栗。
“明日巳时三刻,苏姑娘可敢独自来凤仪宫对弈?”
窗外,夜鸦惊飞,扑棱棱的翅膀声划破了夜的寂静,它们掠过月亮,将更漏里残余的沉水香毒烟抓散成扭曲的凤鸾形状,仿佛是命运在黑暗中狰狞的鬼脸。
我垂眸盯着她护甲上剥落的丹蔻,那斑驳的红,像极了前世我咽气前,苏婉柔裙角沾的血。
那血,是我生命的终结,也是我仇恨的开端。
“皇后娘娘要对的,可是三十年前苏氏与顾氏的‘联姻棋’?”我缓缓抬眼,正撞进她淬了冰的目光里,那目光如利刃,似乎要将我看穿。
“当年先侯夫人用半幅苏绣《百鸟朝凤》换顾氏允诺保苏氏三代荣华,如今顾氏却拿粮草银饷填了西羌的窟窿,拿苏氏旧部的血洗清罪证——这局棋,到底是谁在执子?”
顾皇后的指甲狠狠掐进我肩骨,尖锐的疼痛让我不禁皱了皱眉。
“你不过是个后宅女娘,怎会知道这些?”
“因我是苏氏嫡女。”我反手扣住她手腕,指腹碾过她腕间那串翡翠念珠。
前世,她就是用这串珠子,亲手将毒酒递到我娘面前,那一幕,如噩梦般在我脑海中反复浮现。
“侯府的账房钥匙在我这里,户部的粮册抄本在沈御史那里,顾明渊往边关运的‘药材’,上个月在雁门关被劫,露出的可不是人参,是西羌的玄铁箭头。”
顾明渊突然冷笑一声,那笑声充满了不屑和嘲讽。“空口无凭.”
“凭这个。”顾沉舟的剑突然压上他喉结,西羌冰晶的寒气透过锦缎渗进皮肤,让顾明渊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上个月派去灭口雁门关守将的死士,今早被巡城卫堵在城南破庙。为首的左脸有刀疤,他说动手前喝了你赏的桂花酿。”
顾皇后猛地抽回手,金丝牡丹袖口扫过案上的茶盏,青瓷盏“啪”地碎在顾明渊脚边,清脆的破碎声在寂静的室内回荡。
“沉舟,你是顾氏子孙。”她声音发颤,带着一丝哀求。
“难道要看着亲弟弟被御史台拿问?”
“儿臣是大胤世子。”顾沉舟收剑入鞘,剑穗上的红珊瑚擦过我手背,那温润的触感让我心中一暖。
“顾明渊私通西羌,侵吞军饷,按《大胤律》当诛九族。儿臣若护他,才是对不起列祖列宗。”
沈墨将证物箱推到顾皇后跟前,铜锁“咔嗒”一声弹开,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账册、血书、死士供状。
“皇后娘娘若要看,臣可陪您逐页核对。”他指尖轻轻叩了叩最上面那本户部流水,“去年秋粮征缴,顾氏名下庄子报了三成灾,实则收了九成——这账,连户部左侍郎都签了字。”
顾皇后突然抓起账册摔在地上,金镶玉护甲刮过纸面,扯出刺耳的声响,那声响仿佛是她愤怒的咆哮。
“这些都是你们合谋伪造的!”她盯着我,眼底翻涌着我前世临死前见过的癫狂。
“苏明月,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过是我用来拴住沉舟的棋子!”
“棋子?”我弯腰拾起那本被扯破的账册,指腹抚过“苏氏织造局”的朱印。
前世,我娘就是为了这本账册,被她们逼得悬梁自尽。
那一幕,我永远也无法忘记。
“娘娘忘了?当年是您求着先侯夫人,要将苏氏嫡女许给世子。如今苏氏要收回这枚‘棋子’,娘娘可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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