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四更天悠悠转醒。
此时,窗棂外的月光似是被水浸过的绢纱,色泽淡了几分,显得愈发柔和朦胧。
廊下,暗卫的脚步声有节奏地响起,宛如岁月的钟摆。
每过一盏茶的时间,便有新的身影替换旧的,好似时光在悄然流转。
我蜷缩在锦被之中,指尖轻轻叩了叩枕头下的暗格。
苏婉儿那封与外男私通的密信静静躺在那里,墨迹透过油纸渗出些许,沾在我的指腹上,宛如一块洗不净的血渍,勾起我前世的惨痛回忆。
前世的这个时候,我还在为苏婉儿所谓的“清白”焦急落泪。
她哭得梨花带雨,诉说着被人下了迷药,称那外男是她的救命恩人,还扬言侯府若不替她担下这丑事,她便要撞柱明志。
我竟傻傻地信了她的鬼话,苦苦哀求父亲去求林尚书做保,将那本不该由侯府承担的五万两债务应了下来。
可结果呢?
苏婉儿嫁进林府做了填房,林尚书转手就拿债务做要挟,逼侯府将我嫁给痴傻的三皇子。
而苏婉儿口中的“救命恩人”,正是林尚书的远房侄子。
“小姐,该用早膳了。”小桃掀帘进来,眼眶还有些泛红,显然刚刚哭过。
她端着青瓷碗,碗里的桂花粥热气腾腾,可我一眼便瞧出了异样——粥里浮着半片茉莉花瓣。
这是我与陈嬷嬷约好的暗号:茉莉代“账”,半片是“旧”。
我垂眸搅着粥,瓷勺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轻响,故意说道:“今日怎么放茉莉了?仔细我这胃又疼。”
小桃心领神会,接过碗时手指在我手背轻轻一掐,这是“得令”的暗号。
她转身欲走,我又补上一句:“把昨日那套湖蓝衫子取来,我想晒晒太阳。”
“是。”小桃应着,眼角的泪终于滚落下来,哽咽道:“小姐这两日瘦得厉害,奴婢瞧着心疼......”
我望着她泛红的耳尖,嘴角微微上扬。
那套湖蓝衫子的第三颗盘扣里,缝着我用炭笔写的纸条:查十年前春税折银旧账,重点看林记绸庄往来。
陈嬷嬷是我十二岁那年从庄子里调上来的,她原是先夫人的陪嫁,先夫人走后被发去管账房。
她心思细腻,犹如一位经验丰富的管家,把账房的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前世我被苏婉儿骗着去佛堂祈福那日,是陈嬷嬷偷偷塞给我半块炊饼,又在我被推下荷花池时,拼了命把我捞起来。
她的左手小拇指,至今还留着池边青石板划的疤,那道疤是她对我的救命之恩的见证。
暗卫的脚步声渐渐逼近。
我扶着门框走到廊下,晨雾如同一团湿棉花,将我紧紧裹住,让我有一种置身于梦幻世界的感觉。
院角的老梅树抽出了新芽,枝桠上还挂着昨夜的露水,在晨光的映照下,宛如晶莹的珍珠。
这时,一个穿着青布短打的婆子抱着笸箩经过,我眼尖地瞧见她鬓边别了朵野菊——是陈嬷嬷的人。
“张妈妈。”我喊住她,“昨儿我房里的铜炉缺炭,可曾让人去库里取?”
婆子微微一顿,笸箩里的针线滚出半枚,她恭敬地回道:“回姑娘的话,库里的炭都被二姑娘院里要走了,说是要给新得的波斯猫焐窝。”
我轻轻“哦”了一声,指尖不自觉地掐了掐掌心。
二姑娘是苏婉儿,波斯猫是林尚书上个月送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账房的钥匙在苏婉儿手里?
如此一来,陈嬷嬷要查旧账,得先过她的人这一关。
“姑娘仔细凉着。”暗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耐烦。
我转身时故意踉跄了一下,手腕撞在廊柱上,疼得倒抽冷气。
暗卫慌忙来扶,我却趁机扫见他靴底沾着星点朱砂——这是顾沉舟暗卫的标记。
前世我总嫌顾沉舟冷心冷肺,直到被推下荷花池时,是他的暗卫冒死从林府死士刀下把我抢出来;直到我咽气前,他攥着我的手说“我来晚了”,掌心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存根。
“无妨。”我扶着暗卫的胳膊站稳,抬头时正见晨雾里转出顶青呢小轿。
林尚书的管家老周掀开轿帘,手里捧着个描金匣子,声音如同破了的锣一般刺耳:“苏姑娘,我家老爷说了,侯府的欠银若在三日后还不上......”
“老周管家。”我打断他,指尖轻轻抚过腕间的翡翠镯子。
这是先夫人的陪嫁,水头足得能照见人影,宛如一汪清澈的湖水。
“三日后是先夫人的忌日,我原想在佛堂多跪半日。只是林大人这般急着要银钱......莫不是怕我在忌日里替先夫人烧的纸钱,倒比给林府的银子还多?”
老周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十分难看。
我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红绸,那是林尚书最爱的建阳红,想来是来催婚的。
前世此时,我也是这样站在廊下,听老周说“苏姑娘若是嫁了三皇子,这债务自然一笔勾销”,然后哭着跑回房,把自己锁在屋里哭了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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