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做决定前的习惯。"准了。"他说,"联让蒙恬拨二十个精壮卫士,扮作商队随从。"
董雪突然插话:"先生,我也去。"她的声音不大,但带着股韧劲,"我可以扮作你的书童,记录听到的每句话。"
苏然想说危险,可对上她清亮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转头看向嬴政,帝王已点头:"联的博士官署还缺个记录的,董姑娘跟着去,也算公干。"
出咸阳城时已近正午。
苏然穿了件青布短打,董雪扮作书童,戴顶歪歪的斗笠,倒真像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二十个卫士扮作商队,推着载满盐巴的木车,走在最前面。
他们去的是东城的酒肆。
这里靠近旧贵族的宅邸,三教九流混杂,最容易听见真话。
刚进酒肆,浓烈的酒气便裹着人身扑来。
几个赤膊的汉子在猜拳,墙角坐着个白胡子老者,面前摆着半壶劣酒,正用枯枝在地上画字。
"客官来点什么?"店小二擦着桌子凑过来。
"两斤牛肉,一坛烧刀子。"苏然把钱袋往桌上一放,"再给那老人家添壶酒。"
老者抬头时,苏然看见他眼角的泪痣——和地道里刺客的画像上,某个逃犯的特征一模一样。
老者的手顿了顿,端起新酒抿了一口:"小友好意,老汉谢了。"
董雪在他身侧坐下,从袖中摸出块糖:"老丈可是本地人?
我们是从齐地来的商队,想问问这咸阳城的规矩。"
老者的目光在董雪脸上扫过,又落在苏然腰间的短刀上。
那刀鞘是黑铁打的,没有任何装饰,却让老者的喉结动了动。"规矩?"他笑了,"如今这咸阳城的规矩,都是新定的。
废井田、设郡县、车同轨......"他突然压低声音,"可有些规矩,是刻在骨头里的。
就像那守夜人,说没就没了?"
苏然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端起酒碗,遮住表情:"老丈说的守夜人,可是古滇国的?"
老者的手一抖,酒碗"当"的一声磕在桌上。
他左右张望,见酒肆里的人都在划拳,这才凑过来:"小友从哪听来的?"
"滇地来的商队说的。"苏然顺口编了个谎,"他们说守夜人能沟通星辰,能让死人复生......"
"放屁!"老者突然拍桌,唾沫星子溅在苏然脸上,"守夜人是守星的,不是害人的!
当年滇王自焚,守夜人用命护着星图,可那姓赢的......"他突然噤声,抓起酒壶灌了一口,酒液顺着胡子往下淌,"老汉醉了,醉了。"
董雪递过帕子,轻声道:"老丈莫急,我们就是好奇。"
老者擦了擦嘴,眼神突然浑浊起来:"你们知道星陨之夜吗?
七十年前,滇地落过一颗红星,烧了三天三夜。
守夜人说,那是星神降罪。
后来......"他指节捏得发白,"后来滇国就亡了。"
苏然的古戒又开始发烫。
他想起归程时看见的赤红星子,和老者说的"星神降罪"重叠在一起。"老丈,"他放缓语气,"最近可有人提过星陨之夜?"
老者的瞳孔骤缩。
他猛地站起身,酒壶"哐当"摔在地上。"老汉要走了。"他踉跄着往外走,在门口撞翻了店小二的托盘,"莫要再问,莫要......"
董雪追出去时,老者已消失在巷子里。
她回来时,手里多了张碎纸片——是从老者身上掉下来的,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北郊废园,子时"。
"北郊废园?"苏然捏着纸片,"那是旧楚宫的遗址,十年前被大火烧了,现在只剩断墙。"
"或许是接头地点。"董雪的手指在案上敲了敲,"老者刚才说漏嘴,提到'姓赢的',显然对陛下有怨气。
他留这个,可能是陷阱,也可能是线索。"
苏然摸出短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冷光:"不管是什么,总得去看看。"
此时的北郊废园笼罩在薄雾里。
断墙上爬满了野藤,月光透过残瓦照下来,在地上投出蛛网般的阴影。
苏然和董雪躲在半人高的杂草里,能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来了。"董雪低声道。
三个黑袍人从废墟后钻出来,为首的正是白天在酒肆里划拳的汉子。
他手里提着盏灯笼,灯笼罩着黑布,只漏出一线幽光。"老东西怎么还没来?"他骂了一句,"要是敢耍老子......"
"他不会来的。"苏然从草窠里站起,短刀抵住汉子后颈,"但我来了。"
另外两个黑袍人要动手,董雪的袖中突然飞出两枚银针,分别钉在他们手腕的麻穴上。"动一下,断手。"她的声音像浸了冰水。
汉子的额头渗出冷汗。
他盯着苏然腰间的黑铁刀鞘,突然笑了:"原来是苏先生。
久仰大名,在下陈胜。"
苏然的瞳孔骤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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