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好像过得飞快，转眼到了1986年的初夏，上海南京西路上的梧桐树荫如盖。林雅踩着半高跟皮鞋快步走过斑马线，手里紧攥着一份文件。阳光透过树叶间隙洒在她米色西装套裙上，勾勒出她越发干练的身影。
"林科长，这边！"马路对面，轻工业局的小张朝她挥手。
林雅小跑几步，钻进等候多时的上海牌轿车。车里已经坐了两个人——局长刘志强和计划处的老王。
"不好意思，让领导久等了。"林雅捋了捋被风吹乱的短发。
刘局长摆摆手："不碍事，正好和老王聊了聊合资企业的事。材料都带齐了？"
"带齐了。"林雅拍了拍公文包，"项目计划书、预算报表、合作协议草案，都在这里。"
车子驶向外滩方向。今天是上海轻工业局与香港一家公司洽谈合资办厂的重要日子，林雅作为新上任的外宣科科长，负责整个项目的宣传策划工作。
"小林啊，"刘局长突然开口，"听说你家晓晓上小学了？"
"是的，去年九月上的静安区第一中心小学。"林雅微笑回答，眼角浮现出细小的纹路——那是岁月给这位单亲母亲留下的痕迹。
"时间过得真快。"刘局长感叹，"我记得你刚来局里时，晓晓还在托儿所吧？三年工夫，你都当科长了。"
车子驶过外白渡桥，黄浦江上货轮鸣笛，仿佛在为这座正在崛起的城市喝彩。林雅望着窗外日新月异的城市景观，思绪飘回这三年走过的路。
从宣传科副科长到科长，再到新成立的外宣科科长，她的晋升速度在局里堪称奇迹。但只有她知道，这"奇迹"背后是多少个熬夜加班的夜晚，是多少次带着晓晓去办公室工作的周末，是多少回在男人主导的会议上据理力争的坚持。
"到了。"司机的提醒打断了她的回忆。
和平饭店的会议厅里，港商代表已经等候多时。谈判进行得很顺利，直到讨论到企业宣传策略时，港方代表提出了异议。
"我们认为应该多聘请香港的广告公司负责宣传，"港方经理推了推金丝眼镜，"内地同志对国际市场的了解毕竟有限..."
会议桌对面，林雅不慌不忙地打开文件夹："陈经理，这是我们为贵公司设计的全套宣传方案，包括国内市场和国际市场两个版本。您可以先过目。"
港商们传阅着精美的方案书，脸上的轻视逐渐被惊讶取代。方案不仅考虑了中西方审美差异，还针对不同市场制定了精准的传播策略，甚至连海外媒体投放渠道都列得清清楚楚。
"这...这是你们自己做的？"陈经理难以置信地问。
"是的。"林雅从容不迫地补充，"我们团队中有两位同志曾在英国留学，还有三位精通日语和德语。如果贵公司有进一步需求，我们还可以联系复旦大学的专家顾问团。"
刘局长在一旁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个当初被他破格提拔的年轻女干部，又一次为局里争了光。
谈判结束后，港方主动提出共进午餐。席间，陈经理特意坐到林雅旁边："林科长英语这么好，有没有兴趣考虑到我们香港公司工作？薪水可以翻三倍。"
"谢谢陈经理厚爱，"林雅优雅地抿了口橙汁，"但我更愿意留在上海，为祖国的改革开放尽一份力。"
回程的车上，刘局长难掩喜悦："小林啊，今天可给咱们局长脸了！晚上有个接待，你也一起来吧。"
"局长，实在抱歉。"林雅面露难色，"今天晓晓学校开家长会，我答应了她..."
"哦？家长会？"刘局长拍拍脑门，"瞧我这记性，忘了你是一个人带孩子。那行，你去吧，接待我让老王顶上。"
下车时，刘局长突然叫住她："对了，下个月局里有个去德国考察的名额，我准备推荐你去。不过要去两周，晓晓怎么办？"
林雅眼前一亮："谢谢局长！晓晓可以暂时住我同事家，没问题的。"
匆匆赶回家换了身便装，林雅小跑着来到静安一小。校园里梧桐成荫，孩子们的笑声此起彼伏。远远地，她就看见晓晓站在班级队伍里，正伸长脖子张望。
"妈妈！"发现林雅的身影，晓晓兴奋地挥手，小辫子一甩一甩的。
家长会上，班主任李老师表扬了晓晓："陈晓同学学习认真，尤其是作文写得很有灵气。上次《我的妈妈》那篇，还在年级里做了范文呢。"
散会后，晓晓迫不及待地拉着妈妈去看教室后面的优秀作文展示墙。林雅蹲下身，仔细阅读女儿稚嫩却真挚的文字：
"我的妈妈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妈妈。她上班很忙，但每天晚上都会检查我的作业。妈妈做的红烧肉最好吃，虽然有时候会烧焦。妈妈说女孩子要独立自强，我长大也要像妈妈一样..."
林雅的视线模糊了。她抱紧女儿，闻着孩子头发上淡淡的肥皂香，突然觉得所有的辛苦都值得了。
"妈妈，李老师说下周要选班干部，我想当学习委员。"回家的路上，晓晓仰着小脸说。
"好啊，妈妈支持你。"林雅笑着捏捏女儿的脸蛋，"不过当了班干部要以身作则，作业要写得更好才行。"
"我知道！"晓晓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面，"我要像妈妈一样厉害！"
夕阳将母女俩的影子拉得很长。路过菜市场时，林雅买了条活鱼和一把青菜，准备给晓晓做最爱吃的红烧鱼。这几年，她的厨艺进步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烧焦锅。
刚到家门口，邻居周奶奶就探出头："小林，下午有个男同志找你，说是社科院的。"
"周老师？"林雅有些意外，"他说什么事了吗？"
"没说，留了张字条塞你门缝了。"
字条上，周明工整的字迹写着："社科院下周有个关于女性职业发展的座谈会，想邀请你作为嘉宾分享经验。如有意向，明晚七点可在红房子西餐厅详谈。"
林雅将字条收好，开始准备晚饭。三年来，周明偶尔会邀请她参加一些学术活动，两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友谊。她知道周明的妻子病逝多年，也感觉得到他若有似无的好感，但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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