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肤下的《永生契》剧烈震颤，像两头困兽在撕咬。右眼的黑洞开始吞噬这些文字，而每吞掉一个字，左眼沙漏就漏下一粒黑沙——那是被污染的契约灰烬。
嫁衣女子的身影不知何时已贴在我背后。她怀中的婴儿突然伸手，那只覆满青铜鳞片的小手径直插入我的胸腔。没有疼痛，只有刺骨的寒意顺着血管蔓延。婴儿的指尖夹着那把青铜钥匙，只是钥匙齿上多了个转动的命盘，卦象与我掌心的纹身完全吻合。
"新约已立，旧债未清。"她的指甲划过我的锁骨，在皮肤上留下磷光闪烁的字迹，"方士陈的棺材......缺个守棺人。"
江底传来闷雷般的震动，九具黑棺破水而出，呈九宫格排列。每具棺材都延伸出青铜锁链，另一端竟全部连接在我的肋骨上，随着呼吸发出金属摩擦的声响。
婴儿手中的钥匙飞向中央那具黑棺。棺盖开启的刹那，秦代方士袍的干尸缓缓坐起——方士陈的真身。他胸口的青铜短剑刻着"陈翦"二字，剑柄镶嵌的算珠里封印着无数扭曲的人脸。
"你终于来了......我的转世。"干尸的声带早已风化，声音却从四面八方压迫而来，"这把剑，是你第一世亲手插进来的。"
右眼的黑洞突然暴动，喷涌出的契约文字在空中组成巨大的孽镜。镜中映出的不是我，而是秦代荒野上的血腥仪式：我手持青铜剑刺入方士陈的心脏，而在他倒下的瞬间，我的身体也开始崩溃，血肉化作漫天算珠，每一颗里都囚禁着一个惨叫的灵魂。
嫁衣女子突然狂笑，她的皮肤如蜡般融化，露出下方明代锦衣卫的飞鱼服："你以为烧了账簿就能解脱？九幽当铺从来不是一座房子......"她撕开官服，心口的黑洞中飘出无数当票，"而是我们所有人的血肉囚笼！"
九具黑棺同时震颤，封条寸寸断裂。唐代的我手持判官笔爬出，朱砂字迹还未干透；明代的陈掌柜腰挂青瓷算盘，算珠正在渗血；民国的学徒抱着《黄泉账本》，纸页间夹着褪色的照片......历代"我"的亡魂陆续苏醒，他们的右眼都变成了相同的黑洞。
"当铺的规矩......"方士陈的干尸抬起枯骨般的手，"掌柜更替，需血亲献祭。"
他指向嫁衣女子怀中的婴儿。
婴儿突然发出高频尖啸，身体如吹气般膨胀。皮肤下的青铜鳞片相互咬合，最终化作一条九头巨蛇——正是张阎背后刺青的实体形态！九个蛇头分别吐出不同语言："你当年用我的血......封印归墟......"
蛇牙刺入四肢的瞬间，记忆如决堤洪水涌来：张阎根本不是人类，而是方士陈用我的血肉培育的"契约之兽"。那些缠绕在他脖颈的红绳，正是历代掌柜的发丝编织的枷锁。
左眼的沙漏突然逆转。黑沙倒流回上层，而坠落的忘川水与灰烬相撞，爆发出刺目金光。苏白薇的记忆碎片在光芒中重组："钥匙......反转命盘......这是唯一的漏洞......"
我抓住悬浮的青铜钥匙，狠狠插入右眼的黑洞。钥匙齿与命盘咬合的刹那，整条江水凝固成镜。无数时空的"我"在镜中同时举起契约，吼声震碎镜面："破约！"
"哗啦——"
九道锁链应声而断。方士陈的干尸在嘶吼中化为灰烬，九头蛇扭曲着缩回婴儿形态。嫁衣女子的真容终于清晰——她不是苏白薇，而是明代那个被缝进《永生契》的锦衣卫镇邪使，心口插着的匕首柄上，刻着我前世的字迹。
"你赢了......但没完全赢。"她的身体开始结晶，声音随着晨风飘散，"当铺的利息......会永远跟着你......"
雾气散尽时，江面平静如初。唯有手中的永夜当票上，血字已变为："当期：永久，利息：待付"。
远处的芦苇荡中，穿白大褂的女人弯腰拾起那颗青铜算珠。当她直起身时，晨光照亮她右眼的黑洞——那里正缓缓旋转着微型命盘。
晨雾未散，江面浮着一层铅灰色的光。那个穿白大褂的女人站在芦苇荡边缘，右眼的黑洞缓慢旋转，里面嵌着的命盘正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她的左手指间捏着那颗青铜算珠，算珠表面裂开细纹，渗出暗红色的液体，像一颗即将腐烂的果实。
"你忘得太快了。"她的声音像是隔着水传来，带着解剖刀般的冰冷精确，"才第一个黎明，就已经记不清她的声音。"
我下意识摸向胸口——那里本该挂着苏白薇送的怀表，现在只剩下一道结痂的伤痕。永夜当票在掌心发烫，血字"利息待付"如蜈蚣般蠕动。远处传来婴儿的啼哭，可江畔早已不见嫁衣女子的踪影，只有一串湿漉漉的脚印延伸至水中，脚印尽头漂着一件猩红的嫁衣，像一片浮血。
女人突然抬手，将算珠按进自己右眼的黑洞。命盘转动的速度骤然加快，她的瞳孔收缩成竖线："看到吗？你的记忆正在变成我的养分。"
右眼传来剧痛，仿佛有根须在眼球里疯长。模糊的视线中，女人的白大褂逐渐染上血色，最终化作明代锦衣卫的飞鱼服——正是《永生契》里被缝进去的那个镇邪使的装束。可当她走近时，领口露出的怀表链却闪着现代工艺的冷光，表盖上刻着"苏白薇，1934"的字样。
"你究竟是谁？"我后退半步，江水浸透鞋袜，冰冷刺骨。
她忽然笑了，嘴角裂开的弧度与昨日棺中的方士陈一模一样："我是你付不起的利息。"
女人的左手突然插入自己右眼的黑洞，从命盘深处扯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展开后，上面用殄文写着："癸亥年七月十六，收当物：陈青梧之痛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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