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的寒气顺着领口往皮延林后颈钻，他却半点不觉得冷。
摊开的生死簿残页在掌心发烫，泛黄纸面上的字迹正像活物般游走——那是李崇光的命格轨迹，从襁褓中皱巴巴的皇子，到跪在宗庙里被嫡兄踩碎冠冕的落魄宗室，再到二十三年前那个血月之夜。
"原来他是用百万人的怨念换来的天命。"皮延林轻声道，指腹压过某行被血渍浸透的字迹。
他看见二十三岁的李崇光握着染血的匕首，将三千死囚的魂魄塞进青铜鼎，鼎身刻着"圣君"二字，每填一个魂魄，鼎上的"善"字便亮一分。
那些死囚里有替父顶罪的孝子，有被污偷银的绣娘，甚至有个哭着要找阿娘的小乞儿——他们的冤魂没入鼎中时，李崇光的命格里"仁"字突然暴涨三寸。
"住口！"墨影的怒吼震得铁链嗡嗡作响。
他玄色大氅下的手指节泛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原本从容的暗部头目此刻像被踩了尾巴的恶犬，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随着他双手快速结印，整座铁链阵开始剧烈震动，原本盘成蛇形的锁链突然绷直，链身上的锈迹簌簌掉落，露出底下刻满的诅咒文。
忘川里的亡灵嘶吼声陡然拔高，像千万根钢针往人耳朵里扎。
顾清欢的绣春刀"嗡"地出鞘，她旋身挡在皮延林跟前，发梢被阴风吹得扫过他鼻尖。
刀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眼尾泛红："你还在等什么？"
皮延林却歪在青石板上，单手垫在脑后，另一只手转着那页残页。
他望着墨影因暴怒而扭曲的脸，突然笑出声："等它自己烧起来。"
话音未落，残页上的字迹突然泛起幽蓝光芒。
皮延林记得系统提示里提过"判官令代行阴司之权"，此刻藏在袖中的白骨判官令正贴着他手腕发烫，像块烧红的炭。
他手腕轻抖，判官令"当啷"落在残页旁，青焰"腾"地窜起三寸高。
"以判官令为引，点幽冥火！"
这声音不是他的。
皮延林瞳孔微缩——是厉归尘？
可此刻他们还在幽冥深处，那老东西怎么......没等他细想，残页已被青焰吞没，火舌顺着铁链"嘶啦"一声窜出去，像条活过来的赤练蛇。
顾清欢转头的瞬间，看见毕生难忘的景象：原本缠绕着活人姓名的魂锁链被火焰吞噬，每烧过一段，对应的石碑便"咔嚓"崩裂。
她看见自己的名字"顾清欢"正从某块黑碑上缓缓淡去，而更远处，"皮延林"三个字的最后一笔也在火光中湮灭。
忘川的阴气不再凝滞，开始像活物般流动，吹得她鬓角的碎发猎猎作响。
"你疯了！"墨影踉跄后退，玄色大氅被崩裂的石碑划开数道口子，露出底下染血的里衬。
他望着逐渐消失的活人姓名，声音发颤，"这会引发轮回紊乱！
阴阳司的判官会......"
"阴阳司的判官早被你们买通了。"皮延林撑起上半身，指尖还沾着残页燃烧后的灰烬。
他望着墨影惨白的脸，突然觉得有些好笑——这些人总爱拿"天地法则"当幌子，可他们自己，不正是最会破坏法则的？"反正你们已经乱了百年，"他歪头，"不如彻底乱个痛快。"
幽冥火势渐盛，铁链阵的震颤却弱了下去。
墨影望着被火光吞没的锁链，喉结动了动，突然转身冲进黑暗深处。
他跑的时候踉跄了两下，玄色大氅在地上拖出长长一道痕迹，像条垂死的蛇。
顾清欢收刀入鞘，转身去扶皮延林。
指尖刚碰到他胳膊，便觉入手一片湿冷——他的青衫后背全被冷汗浸透了。"你怎么了？"她蹲下来，看见他额角的冷汗正顺着下巴往下滴，脸色白得像纸。
皮延林扯了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你以为掌控生死簿是免费的？"他指腹抵着眉心，那里跳得厉害，"系统说'断阴阳'状态消耗神魂......现在......得躺一会儿。"话音未落，他的身体便软下来，靠在顾清欢怀里。
顾清欢的心跳得厉害。
她能感觉到他的重量全压在自己身上，呼吸喷在她颈侧，带着病态的灼热。
忘川的风卷着火光掠过他们身侧，她低头，看见他怀里露出半片碎纸——正是之前他塞进怀里的"李崇光......"那页。
此刻碎纸边缘泛着暗红，像要烧起来。
"撑住。"她低声说，手臂环住他腰，"我们该回阳间了。"
皮延林没回答。
他的意识正像被扔进忘川的纸船，忽远忽近。
恍惚间，他听见有人在耳边低语，声音沙哑得像老树皮摩擦："小友，幽冥门要开了......"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是——厉归尘？他怎么会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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