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在高烧状态下参加省级奥数赛。"我把手机屏转向她,上面是汪勋乐父亲酗酒住院的新闻截图,"您知道他为什么拼命拿奖吗?一等奖学金刚好够支付他父亲半年的戒酒治疗费。"
张老师转动檀木珠子的手指突然停住。阳光穿过她身后的国旗杆,在我们之间投下细长的影子。
"汪璒,"她突然问,"为什么是你来申请?"
储物柜传来乒乓的开关声,早读铃即将响起。我想起前世加班猝死前,电脑屏保上那句"未曾真正活过";想起重生后第一次看见汪勋乐时,他正把欺负他的男生引向监控死角——原来他早就会用最聪明的方式保护自己。
"因为他值得。"我听见自己说,"就像...曾经有人也这样相信过我。"
张老师突然笑了。她签字的钢笔在申请单上划出沙沙声,像春蚕啃食桑叶:"年轻真好啊。"
三天后,我们站在汪勋乐家门前。筒子楼走廊堆满煤球,王然的高帮鞋踩碎了一块风干的蜂窝煤,扬起一片黑色粉尘。门开时,扑面而来的是浓郁的中药味——汪勋乐正端着陶罐从厨房出来,宽大睡衣领口露出锁骨处一片暗红,是上周物理实验课烫伤未愈的疤痕。
"你们......"他僵在玄关处,陶罐里的药汁还在冒热气。
王然已经挤进去,夸张地咳嗽:"天哪这什么味道!你改行当巫医了?"她掀开沙发上的脏衣服,露出下面压着的《奥数经典题集》,书页间插满彩色便签。
我放下装满复习资料的环保袋,发现汪勋乐的小房间竟像被施了魔法——带有裂缝的墙面上贴满着泛黄的公式推导,床头的自制书架按"已掌握待强化冲刺题"分类码着参考书,连台灯罩上都贴着便利贴,写着"柯西不等式变形3"。
"哇哦,"王然转着圈惊叹,"你这里简直是......"
"作战指挥部。"我接过话头,突然注意到书桌玻璃板下压着的小学毕业照。照片里我站在最左侧,因为重生不久而表情僵硬;王然在中间比着剪刀手;而汪勋乐......我凑近看才发现,他用铅笔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小小的爱心。
汪勋乐耳尖突然红了,一把拉开窗帘。阳光像洪水般涌了进来,照亮他书桌上新买的三年模拟真题——包装膜都没拆。
"竞赛特训开始。"我拍手宣布,从袋子里掏出三套一模一样的习题,"每天一套,严格计时。"
第一天,汪勋乐在最后大题上卡壳了,铅笔尖在草稿纸上戳出个黑洞。王然偷偷给我发消息:【他手在抖】。第二天,他提前二十分钟完成,但简单题错了两道。我把他做错的题改编成段子,王然笑得打翻水杯时,汪勋乐嘴角终于扬起0.5厘米的弧度。
第三天傍晚,我们挤在汪勋乐家狭窄的阳台上吃泡面。落日余晖穿过晾晒的校服,在他脸上投下条纹状的阴影。他突然放下筷子:"你们看。"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对面楼顶废弃的鸽笼里,有只灰斑鸽子正在孵蛋,羽毛被夕阳镀成金红色。
"生命真顽强啊。"王然含着面条含糊地说。
汪勋乐转回书桌前,在最后一套模拟卷上写下名字。我注意到他的字迹变得舒展了,像解开了某种无形的枷锁。
奥数竞赛那天,我们五点半就在校门口集合。晨雾中的汪勋乐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袖口还留着上次化学实验课烧破的洞,但眼睛亮得像蓄满星子的夜空。
"给。"王然突然掏出条红绳手链,"我妈去寺庙求的,据说开过光。"
我则递上文件袋,里面有削好的2B铅笔、带香味的橡皮,还有张对折的纸条。汪勋乐展开时,晨风把纸条吹得哗啦响——那上面除了鼓励的话,还画着三个火柴人手拉手站在领奖台上的涂鸦。
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突然抓住我们的手。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干燥温暖,带着常年握笔留下的茧。远处传来集合的哨声,他转身跑向大巴时,我看见他把纸条塞进了贴胸口的衬衫口袋。
两周后喜讯传来,整个学校都沸腾了。当汪勋乐的名字出现在省队名单时,王然抱着我跳得辫子都散了。而主角本人却静静站在布告栏前,手指轻轻抚过名单上自己的名字,像在确认一个遥远的梦境。
放学路上,梧桐絮飘得像是六月飞雪。汪勋乐突然停在一家乐器行前,橱窗里摆着一把褪色的民谣吉他。
"等拿到奖金,"他轻声说,"我想学这个。"
我和王然惊讶地对视——这是汪勋乐第一次提及与学习无关的愿望。夕阳穿过树叶间隙,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那一刻,他眼中有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在拐角处分手时,他突然拉住我书包带:"谢谢。"声音轻得像片落叶,"不是为竞赛......是为那天在医务室,你说我已经足够优秀。"
暮色中,他的侧脸线条已经褪去稚气,显露出青年人的轮廓。我突然意识到,那个在雨中被人欺负的男孩,已经长成了会温柔道谢的少年。而我,也不再是依赖前世记忆的所谓"作弊者",真正活出了属于自己的第二次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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