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一个佝偻的身影，出现在村口。
老妇裹着褪色的头巾，肘弯处挎着竹篮，几片枯黄的菜叶，随着脚步的颠簸掉落在地上，又被她拍了拍灰尘，重新放回去。
她眯着眼，打量着炊烟升起的山村。
“汪汪！”
路旁的野狗猛地窜起，下的老妇踉跄后退，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
三只猞猁幼崽，忽然从草垛中钻出，打量着陌生的来客。
“小琼，门外好像有人。”
张青拿着勺子，搅了搅锅里的稀饭。
“你去看看。”
张琼应了一声，透过门缝张望。
“好像是逃荒的老人，穿的破破烂烂的。”
张青应了一声，从锅里盛出碗稀粥。
“怪可怜的，小琼，你去给她送碗粥喝吧。”
“好。”
张琼打开门，朝老妇招呼了一声。
“婶子，你打哪来的？是逃荒的吗？”
老妇浑浊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精光，打量着眼前的张琼，又认真看了眼周围。
张琼打量着她蜡黄的脸色，同情的叹了口气。
这年头吃口饭可真不容易。
“婶子，你进来吧，我家有粥，你喝一碗。”
老妇忙不迭的答应一声，跟着张琼进了门。
院子的小饭桌上，已经摆上了三碗热气腾腾的粥，张青舀了瓢井水，递到老妇面前。
“婶子，喝口水吧。”
老妇接过水瓢，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副模样，让姐俩越发同情。
“婶子，你这是要去寻亲，还是没地方去？”
老妇没吭声，端起饭碗，也顾不上烫，吸溜吸溜的喝粥，眨眼间，大半碗便进了肚。
张青皱皱眉，又给她倒了碗水，放在旁边。
“婶子，你慢点喝，小心烫。”
一整碗稀粥下了肚，老妇才抬眸打量着张青。
“你是小天的媳妇？”
张青愣了愣，“你认识当家的？”
她仔细打量着老妇的眉眼，这才发现，王天的长相，与她有七分相似。
“你是我家的亲戚？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
老妇扁扁嘴，豆大的泪珠便落了下来。
“我是小天的娘啊！”
话音刚落，姐妹俩便齐齐抽了口冷气。
王天的娘，当初不是和野汉子跑了吗？
张青自打嫁过来，就从没见过这位传说中的婆婆，村里人也对她的风评很差。
毕竟能不顾夫妻情分，扔下快要病死的丈夫和还没成家的儿子走了，分明是个狠心的主。
“我是你婆婆啊，当初的事，我也是迫不得已啊，你公公当初病的咳血，家里能卖的都卖了，我也是为了给他治病，才答应和人走的。”
“我吃了好多苦，这才寻回来了，小天人呢？他不在家吗？”
老妇说的声泪俱下，张青虽然有些动容，却一时有些手足无措了。
倒是张琼的反应快些，直接拉开对方握着姐姐的手，挡在两人中间。
“等会儿，婶子，你既然说你是姐夫的亲娘，你有啥证据吗？”
“我姐姐又没见过你这位婆婆，你还是先别急着套近乎了。”
老妇眨巴眨巴眼睛，有些愣住了。
“姐夫？你是小天的小姨子吗？”
“你怎么会住在这里？”
对方直接反客为主，倒是把张琼给气笑了。
若是放在从前，张琼或许会羞愧，觉得自己不该住在姐姐家里，但是现在，她早就成为了家里的一员。
“婶子，这和你没关系。”
“当初的事情，我姐姐可不清楚，你要是想认亲，那就等我姐夫回来吧。”
“在这之前，可别和我姐姐攀扯关系，她是个心软的人，我可不是！”
老妇顿时撇撇嘴，脸色也有些不悦。
“你这丫头，怎么能这么不尊重长辈？”
“我好歹也是小天的亲娘，就算是你姐姐，也该敬着我，你一个外人，怎么能蹬鼻子上脸呢？”
张琼啧了一声，“我姐自从嫁过来，就没见过你这位长辈，你逃难似的回村了，现在倒是充起长辈了，哪有这么美的事？”
张青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急忙打圆场。
“小琼，好了，你先少说两句。”
“再怎么说，她也是当家的亲娘，别吵架。”
张琼气的冷哼一声，“姐，你别这么心软，从前那些事，你不是也知道吗？”
“姐夫未必肯认这位亲娘呢！”
老妇顿时不乐意了，拍响了桌子。
“你这丫头胡说什么呢？小天是从我的肚子里爬出来的儿子，这是永远改变不了的事实！”
“你！”
“够了，都别吵了！”
张青突然大喊一声，“小琼，你先回屋去。”
张琼咬咬牙，看着姐姐坚持的模样，只能哼了一声回屋了，将门摔得震天响。
老妇得意的看了眼偏屋，又堆起笑脸，看向张青。
“我就知道，小天会娶个贤惠孝顺的好媳妇。”
“你性格好，又长的这么漂亮，真是我们老王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张青干笑两声，对这些糖衣炮弹并不感冒，心里更想摸清楚情况。
“那个，你先坐。”
“我嫁过来的时间也不久，对从前家里的事，确实不太了解，要不，您和我说说吧。”
“您后来这是去了哪？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老妇的笑容僵了僵，认真看了眼张青。
看来刚刚是低估这个儿媳妇了，看着像个软柿子好拿捏，实际也是不好糊弄的。
不过她也不慌，眼泪说来就来，红着眼讲述着自己的经历。
“儿媳妇啊，你是不知道，当初王天他爹病了多久，家里能卖的，外面能借的，我想了很多办法。”
“可王天他爹不争气啊，这病一直都好不了，当时家里一点粮食都没有了，眼看着就要饿死了。”
说到激动处，老妇捂着脸，呜咽了好一会儿。
张青神色动容，这年头，伺候瘫痪在床的丈夫，还要照顾游手好闲的儿子，的确是个苦差事。
这样的日子，其实她也过了好几年。
直到最近几个月，丈夫才转了性子，但是从前的伤害，是她一生都忘不了的经历。
“儿媳妇啊，你说咱们女人能有什么选择？”
“当初，我真的没得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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