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长治的叹息声，在办公室里回荡。
江三顺看了他一眼，顿时明白了对方的顾虑。
胡长治在柳树县多年，和这里的工人乡里乡亲，关系盘根错节。
要他出面，强硬要求大家过年不休息，强人所难不说，更容易激起本地工人的反感，让局面更难收拾。
只是多要点福利这事儿，江三顺也不是不能办，只是他心里清楚，总厂那边，一定在急着生产。
王天更是打算更换新型机器，厂里的现钱，肯定不多。
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再给王天增加负担了。
江三顺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焦躁。
他看着胡长治，声音沉了下来。
“胡大哥，我理解你的难处，这事儿........还是我自己去说吧。”
“这样，你先回避一下，免得为难。”
关键时刻，展现的凝聚力才是最真实的。
如果这点团结都没有，这分厂以后的管理，确实会成大问题。
胡长治眼神复杂地看了江三顺一眼，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无奈地点点头。
“三顺兄弟，那就辛苦你了。”
他拍拍江三顺的肩膀，默默离开了办公室。
很快，刺耳的集合铃声，便急促地在分厂厂区内响起。
工人们虽然议论纷纷，但碍于规矩，还是慢慢吞吞地汇集到了厂区中央的空地上，脸上大多带着明显的不满。
江三顺站上台阶上，目光扫了一圈，便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总厂那边来了消息，现在有个急事，滨城那边急需一批货，赶不上进度，订单就没了。”
“所以，过年这几天没法放假了，所有工人必须加班赶工！”
话音未落，下面便炸开了锅。
“开什么玩笑！过年也不让人歇着？”
“就是！我一年到头就盼着这几天回家团聚呢！”
“这厂子也太没人情味了吧？活儿那么多，机器一直转，人还得跟着机器连轴转？铁打的也受不了啊！”
人群中，一个平时就有些油滑的工人赵四，见气氛到了，阴阳怪气地接口喊道。
“江主任，不让大家放假也行啊！这大过年的干活儿，总得意思意思吧？平时工钱就那么点儿，过年辛苦受累翻个倍，大家伙儿咬咬牙也就干了。”
“不然，谁心里能舒坦？总不能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吧？”
他的话，立刻引起了一片附和声。
“对！双倍工钱，这很公道！”
“双倍！必须双倍！”
“不给双倍，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态度强硬起来，眼神里带着一种拿捏住厂方的笃定。
他们知道厂子急，也知道滨城的订单重要，所以觉得，江三顺和总厂那边，一定会妥协。
江三顺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他看着眼前一张张夹杂着不满和算计的脸，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够了！”
江三顺猛地一声爆喝，声音不大，却带着刺骨的冷意和雷霆般的威慑力，瞬间压住了所有嘈杂。
他脸色铁青，眼神锐利，扫视着下方瞬间噤声的工人们。
“想要翻倍工钱？这事儿不是不能商量，但是——”
江三顺怒极反笑，声音里充满了讽刺。
“但是你们可还记得，当初你们在为厂子发愁的时候吗？”
“还记得，是谁在关键时刻站出来，收购了分厂吗？要是没有王厂长，你们现在还能保住饭碗，在这里讨价还价吗？”
一连串掷地有声的反问，像铁锤一样敲在众人心上，提到了他们不愿细想的过往。
“是王厂长，是他把大家的工作保住了，是他给了这厂子一条活路，让你们能按月拿到钱，养家糊口！”
江三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激动和愤慨。
“总厂那边，订单重，任务急，可王厂长一开口，说明了情况，工人们二话不说，立刻就全力开动了！”
“因为他们知道，厂子是大家共同的心血，知道跟王厂长干，有奔头！知道在关键时刻要抱团！”
“可你们呢？”
江三顺猛地指向眼前的工人们，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愤怒。
“江主任，这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就事论事，不是大家伙不想干活，实在是过年了，都想休息休息。”
“再说了，总厂的工人，手里都有股份，他们干多少活，都是为了自己干的，和我们能一样吗？”
江三顺冷哼一声，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
“你说得对，总厂的工人手里，的确有股份，他们确实珍惜厂子的心血，懂得团结。”
“但是你们手上没股份，就在厂子最需要的时候，落井下石吗？”
“王厂长有亏待过你们吗？无论是工资，还是平日里大事小情，哪一处为难过你们？”
“你们只看重眼前这点蝇头小利，一个劲的斤斤计较，这就是分厂的风气吗？”
工人们顿时鸦雀无声，有人已经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那赵四更是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吭声。
江三顺深吸一口气，知道好言相劝已然无用。
他眼神冰冷，语气斩钉截铁，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
“行！既然大家觉得没股份，厂子死活跟自己没多大关系.......”
江三顺停顿了一下，语气更加冰冷无情。
“那我宣布，过年这几天，不勉强任何一个工人留下来干活，谁愿意留下，照常领工钱和年节礼，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人了。”
“我江三顺，绝不强人所难！”
工人们顿时懵了，难道在这个节骨眼上，江三顺还敢擅自做主，直接将不愿意留下干活的工人开除了？
“如果大家伙决定，集体罢工辞职的话，那我就向王厂长汇报——”
“既然分厂在关键订单需求上，完全无法调动，作用微乎其微，那这样的分厂，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我会建议王厂长，把柳树县分厂就地变卖！”
“用换来的钱，去帮总厂解决问题，或者去支持其他更有价值的项目，还能给王厂长省点心，不用再费劲整合分厂，各位也可以另谋高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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