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织成网一般的星辰运行轨迹图,方园语气淡漠道:“尤其是当人们发现破坏周礼带来的好处,大于遵守周礼本身时。”
想要找发财路子是很简单的,多看看法律就行了。
而那个时候的法律就是周礼。
“当第一个破坏者得到的不是惩处,而是难以想象的回报时。
那么每一个掌握了一部分周礼,掌握了一部分天命的小家和他们的皇,就会开启一场没有下线的疯狂比拼。”
方圆的话语冷冰冰的,比殿中流转的星雾更加缺乏温度,仿佛在宣读一份文明的尸检报告。
“比拼谁更能巧妙地扭曲规则,谁更能无耻地践踏底线,谁更能高效地将‘礼’的残片锻造成杀伤同类的武器。”
东皇太一的声音接续而来,如同为这报告盖下最终的印章,冰冷而确凿。
“天下又回到了公天下,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利用,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拿来交易,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重新定价。
只要你拥有足够的力量,或者说只要你足够的无礼。”
方圆的语气不温不火,却透着一股冷意。
没办法,一场大洪水就要来临。
“周礼打通了上下流通的通道,所以当洪水来临的时候,没人可以躲得过。
每一个人都只能在这洪水之中,想尽一切办法活下去。”
东皇太一的话语形象而残酷。
“因为这一次周礼的崩塌不再是缓慢的侵蚀,而是链式反应般的崩溃。”
方圆的视线盯在星辰的轨道上,看着那因为引力失衡而崩塌了的星域。
五霸春秋违背周礼取得的成果,本就已经让天下人心动不已。
后来的三家分晋和田氏代齐更是彻底给周礼盖上了棺材盖,还把它埋葬到了地下十八层。
毕竟作为无礼的一方,周天子到最后居然用周礼承认了他们,这还玩个屁呀!
所以最大的塌方式腐败运动诞生了,战国乱世。
姬周最后的悲鸣,或者说死了的尸体上最后的一点余温。
一切的退路都再也看不见,一切的礼仪也再不必讲。
“所以张仪敢把六百里变成六里。”
方圆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洞悉规则彻底败坏后的冰冷了然。
“因为他知道,楚怀王即便暴跳如雷,也再无‘尊王攘夷’的大义名分可以借用,去召集天下诸侯共讨‘无信’之秦。
时代的规则已经变了。”
东皇太一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补充着这残酷的新现实:“信用,源于对违约惩罚的恐惧。
当最大的仲裁者(周天子)自己都已信用破产,当旧的惩罚机制(诸侯共讨)彻底失效时。
背信弃义的成本便趋近于零,而收益却可能巨大无比。”
“于是,欺骗不再是道德瑕疵,而成了一种高效的战略工具。”
方圆的视线仿佛看到星空中那些代表“信义”的光点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苏秦合纵,旋即便有张仪连横破之。
今日歃血为盟,明日便可背后插刀。
不是人心突然变得比以往更坏,而是束缚恶行的枷锁已被挣断,作恶的回报率空前地高。”
“战国之世,比拼的不是谁更‘仁义’。
而是谁更狡诈,谁更狠厉,谁更能将有限资源转化为毁灭性力量的效率。”
东皇太一的话语如同战鼓,敲击着新时代的节拍。
“吴起杀妻求将,白起坑卒四十万,孙膑围魏救赵……
这些在周礼框架下会被唾弃为‘不仁’、‘不武’的行为,在新的生存法则下,却成了被赞叹的‘奇谋’、‘伟略’。
“周礼那套‘不重伤,不擒二毛’的战争伦理,在‘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现实面前,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方圆的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
“旧的游戏规则死了,而且死得透透的。
现在通行的是赢家通吃,败者绝祀的黑暗森林法则。”
“所以,不是周礼不想救,而是它救不了。
也不是它不够好,只是时代变了”
东皇太一最终定论。
时代变了,这四个字真的很无奈,但这四个字也很真实。
毕竟时代变了,就好像共工撞断不周山以后。
天柱折,地维绝,天倾西北,地不满东南。
搞得天上的星辰、地上的江河湖海,都失了故常,乱了流向。
东皇太一的声音仿佛带着洪荒破碎的余响,宏大而苍凉:“昔日维系‘天下’的‘纲’与‘维’,宗法血缘、礼乐制度、共主权威已然朽烂、绷断。
那曾将万千‘小家’编织在一起的巨大网络,如今只剩下无数断裂的线头,在洪流中无助地飘荡。”
“于是,‘大天下’碎成了无数‘小天下’。”
方圆的目光扫过星图上那些骤然变得孤立,却又激烈碰撞的光点。
“每一个强国,都是一个自成一体的‘小天下’。
都有自己的法度、自己的野心、自己的生存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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