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彦秋望着车窗外飞掠而过的飞檐斗拱,玄色直裰的袖口拂过,带起一丝残留的脂粉气:“京中寸土寸金,非彦秋所能负担。”话音未落,他已将视线投向窗外新裁的垂柳,任凭陈舒窈抛来的“董家香车”的试探,只作观赏柳絮翻飞,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怀中洒金折扇。
茜纱帷幕后,陈舒窈望着少年始终挺直的脊背,腕间金铃随着轻笑发出清脆的声响。她故意将染着凤仙花汁的指尖在车窗上摩挲,留下半枚梅花印:“公子这等冷淡,倒叫舒窈想起那些在平康坊外对着茜纱窗抛帕子的登徒子。”见对方连耳尖都未染红,不由暗赞这人定力竟比晨钟还稳,连呼吸都带着松烟墨的清气。
马车转过朱漆牌楼时,林彦秋终于将目光落在那双正在把玩玉如意的春葱手上。夕照透过茜纱窗映在十指上,泛着雨过天青的光泽,恍若握着整座汝窑。他微微颔首致谢后,视线便落在车外酒旗招展的街景上,任凭车轮碾过青石板的辚辚声,化作砚中研磨的沙沙响。
油壁香车碾过青石板,茜纱车帷晃动着碎金般的夕照。陈舒窈望着少年玄色直裰上未褪尽的砚渍,突然觉得这满朝朱紫的功利算计,竟在这方寸车厢里被稀释成一池静水。她素来擅察言观色,那些趋炎附势的脂粉客,眼里转动的都是算盘珠子般的精明。可眼前这人脊背挺得笔直,连呼吸都带着松烟墨的清气,竟让她想起佛堂里供着的定海珠,不动不摇,却能镇住满室浮尘。
“公子何处供职?”
芜城方言脱口而出时,陈舒窈惊觉自己竟未用官话掩饰。喉间尚未合拢的惊呼,林彦秋望着茜纱窗外掠过的飞檐斗拱,桐城口音裹着雨前茶的清冽,袖口滑落的半张诗笺恰好接住陈舒窈惊愕的目光。
“国子监作校书郎,张祭酒案前抄写章奏。”
他的话音未落,茜纱裙裾扫过金线绣的并蒂莲,陈舒窈望着他耳后藏的那颗黑痣,芜城周家世代相传的“点墨痣”,惊呼被金铃铛啷啷作响的脆响堵了回去。
“同乡?”
几乎同时迸出的惊呼让车厢里浮动着微妙的电流。陈舒窈望着少年襟前玉佩在夕照里泛着温润光泽,恍若二十年前父亲带她踏过的齐云山雾霭。茜纱窗外掠过的飞檐斗拱突然变得模糊,她忽然觉得这车厢竟比兰亭曲水流觞时还要热闹。
“齐芝怡那小娘子可是绝世风华,”陈舒窈望着车窗外掠过的飞檐斗拱,茜纱裙裾扫过金线绣的并蒂莲,“她祖父齐老将军在兵部执掌印匣,连内阁首辅见了都要拱手。这般好靠山,公子怎的不思攀附?舒窈分明见那小娘子递帕子时,指尖都快勾到你衣带上了。”
林彦秋望着茜纱窗外掠过的宫灯,玄色衣袖扫过襟前玉佩:“姑娘既知是太子党,何必还作此问?”桐城口音裹着梅子青的酸涩,“这些金屋娇娃,自幼在玉阶琼台间长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成才率高是实情。只是...”他突然用指节叩了叩车窗,“这般人物,多半把眼睛长在云鬓上,我这布衣寒士,怕沾了折扇上的金粉都烫手。”
薄纱帷幕摇曳间,陈舒窈望着少年襟前玉佩在夕照里泛着温润光泽,突然想起姑苏那些世家子弟,也是这般用象牙折扇遮面,却偏要把金线扇坠晃得耀眼。她突然将团扇往车窗上一叩,腕间金铃铛啷啷作响:“你这人说话真费劲!”杏眼圆睁时,茜纱裙摆扫过少年靴底碾碎的槐花,碎瓣在空气里打着旋儿。
林彦秋望着她故意挑起的柳叶眉,突然发现这女子颈间凝脂般的蝤蛴,竟比齐王府送来的羊脂玉还要莹白。他故意将视线停在她锁骨处,玄色衣袖带起沉水香:“姑娘既知太子党凶险,何不直言想探我与董家瓜葛?”见对方杏眼微瞠,他突然用扇骨挑开车帷,冷光一闪:“我与董家毫无瓜葛,与齐家亦无半点交情。便是有,也是外祖那辈的旧事。”袖口带起的香风拂过茜纱窗,“外祖在世时从未提及,我这做外孙的,又怎敢攀附他人余荫?”
茜纱帷幕被晚风掀起的刹那,陈舒窈望着少年被夕照镀金的轮廓,突然发现他笑起来时眉间那点朱砂痣,竟比齐云山的晚照还要灼眼。原来这人方才的冷淡,不过是在这势利场里裹的薄甲,一旦卸下,连打趣都带着梅子青的酸甜。她正欲再言,却见林彦秋突然勒缰驻车,玄色直裰拂过茜纱车帷,带起一缕沉水香:“停驾!”
“公子?”
陈舒窈轻扯缰绳,铜铃叮咚惊起檐角宿燕。她望着少年眉间凝聚的乌云,突然想起方才提及董家时,那枚玉佩在少年指间无意识碾过的痕迹:“尚未至清波苑...”
“勒马!”
少年的嗓音裹着冰棱,玄色衣袖扫过车窗时,茜纱帷幕扬起细密的金粉。马车戛然而止时,林彦秋已掀帘下车踏入暮雨,玄色直裰在暮色中掠过一地槐花,只余茜纱窗外半句桐城旧谣:“周郎顾曲处,梅子正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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