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锚链锁灵 黑云压城覆旧章
当罗盘的光芒即将照亮最后一片黑暗时,西方天际的裂痕并非裂开,而是被某种巨力生生撕开,如同一幅古画被野蛮地扯破,露出后面的血海。十八尊铁罗汉踏来的也不是战船,而是由无数脊椎骨拼成的巨鲸,每根骨头都在滴着黑色的油,那是千万年积累的业力。船帆上的怨魂并非静止,而是在不断变化形态,前一刻还是书生,后一刻就变成乞丐,再一刻又化作牲畜,每张面孔都在经历着六道轮回的痛苦。船舷的青铜锁链上爬满了类似藤壶的东西,凑近看竟是无数张小脸,每张脸都在无声地尖叫。
为首的昙摩禅师身披的玄铁袈裟足有千斤重,每一片甲叶上都刻着“规则”二字,字体凹陷处积着黑色的垢,那是千万年未曾洗净的执念。他手中的“因果锚”分为三截:过去铜上的铜锈呈人脸状,每张脸都闭着眼睛;现在铜如镜面,却照不出人影,只有模糊的雾气;未来铜碎成千百片,每片都映着不同的末日景象。锚链上的业力锈斑确实是活物,每个锈斑都有嘴有眼,正在啃噬链身,啃下的碎屑化作黑色蝴蝶,蝴蝶翅膀上印着“不可违逆”的梵文。
“竖子敢尔!”昙摩的声音像是把无数生锈的刀叉扔进铜锅里搅拌,刺耳的声波震得罗盘指针上的游龙鳞片纷飞,“三界秩序乃世尊金口所宣,犹如金刚石恒住不坏,尔等蝼蚁竟敢以凡胎肉骨妄改因果,当堕阿鼻地狱,受千万劫碾磨之苦!”他掷出因果锚时,袈裟下露出的手腕上缠着九十九道铁链,每道铁链都系着一个小铃铛,铃铛里锁着的是他过去世的执念。
唐僧感受到的并非简单的疼痛,而是千万种疼痛同时爆发:前世金蝉子在雷音寺轻慢佛法时,如来手指点在他眉心的那道冰凉;第一世轮回为人,被老虎叼走左臂时的剧痛;第二世为书生,被同窗陷害入狱时的冤屈;第三世为匠人,修建佛寺时从房梁坠落的眩晕……这些感觉如潮水般涌来,灵核表面的裂痕不仅渗出金色血液,还渗出点点星光——那是他累世积累的慧光正在消散。他看见自己的袈裟上的八宝纹样正在褪去,金丝化作锈铁,莲花变成骷髅,仿佛正在经历一场逆向的轮回。
孙悟空被“嗔”蛇缠住时,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疼痛,而是刺骨的孤独。五行山下的五百年并非如他记忆中那样短暂,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春去秋来,山上的桃树开花结果十七次,每颗桃子都落在他够不着的地方;冬雪夏雨,青苔从他的脚趾爬到胸口,每一丝生长都伴随着痒到骨头里的折磨;偶尔有飞鸟停在他耳边,说的都是天宫里的新闻,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盐撒在伤口。紧箍咒此刻不再是铁环,而是变成一条活物,在他头骨里钻来钻去,寻找最痛的穴位。他单膝跪地时,听见自己的膝盖骨发出“咔嚓”一声,那是五百年前被压碎的骨头在抗议。
猪八戒被“贪”蛇勾起的不仅是高老庄的麦香,还有翠兰发间的桂花油味、灶台上永远温热的小米粥、清晨推门时扑面而来的牛粪气息。这些气味如此真实,以至于他能看见翠兰正站在面前,手里拿着刚缝好的鞋垫,绣着“平安”二字的针脚还带着体温。喉间的涎水不仅是口水,更是千万滴相思泪,钉耙落地时惊起的尘埃里,他看见无数个自己在不同的时空里娶妻生子,又在不同的时刻失去一切,每次失去都伴随着相同的撕裂感。
沙僧被“痴”蛇绕住时,流沙河底的骷髅头群不再是静止的,每个头骨都在转动,眼窝对着他,嘴里吐出的不再是质问,而是嘲笑。“卷帘大将?不过是个替人卷帘的奴才!”“护经?你知道经里写的是什么吗?”“求道?你连自己的心都找不到,还求什么道?”这些话如同一把把小刀,在他灵魂上刻下伤痕。他想起自己在流沙河度过的那些岁月,每天重复着吞噬行人、吐出骷髅的日子,那些日子里唯一的期待,竟是唐僧到来的那一刻,而现在他突然怀疑,这种期待是否只是另一种痴愚。
昙摩的狞笑里带着胜利的颤抖,锚链每收紧一分,就有一颗星辰从天空坠落。四圣灵核上的裂纹已经蔓延到核心,唐僧的慧光即将熄灭,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里只剩灰烬,猪八戒的瞳孔里映着高老庄的废墟,沙僧的降妖杖上爬满了铁锈。罗盘指针逆向旋转时,“平等”“自由”之光如风中残烛,而“等级”“规训”之影已化作九头巨蟒,每颗头颅都衔着不同的枷锁:有的刻着“天命所归”,有的刻着“祖宗家法”,有的刻着“金科玉律”……
第三节:舍身入劫 悲愿成丝系乾坤
千钧一发之际,唐僧的眼神却变得如同深海般平静,那是看透了千万世轮回后的了然。他开口时,声音里没有一丝颤抖,仿佛在朗诵每天清晨的早课:“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今以死幡破生死,愿断因果为众生!”他将“死之幡绳”绕颈三匝时,那本是勾魂索的黑绳突然泛起金光,每一根纤维都变成了莲花茎,顶端绽放出金色的千叶莲花,每片花瓣上都写着“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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