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远为探情报,乔装成乞丐混入乞丐群众打探消息。天佑四年八月十日,只见他蹲在虱子巷的断墙下,披着用马粪熏过的破羊皮,左腿绑着浸透脓血的麻布,三丈外都能闻见溃烂的恶臭。三个老乞丐正在分食半只烧鸡,油脂滴在结霜的草席上。
"乔太公要在望北楼摆流水席!"豁牙乞丐突然压低声音,"听说光禄寺退下来的庖丁都请了八个......"
顾远剧烈咳嗽起来,脓血从指缝渗出。三个乞丐嫌恶地挪远些,却没发现血污里混着碾碎的曼陀罗籽——这是他在西市药渣堆里扒了整夜的收获。
"老哥给口水喝罢。"他匍匐着蹭到火堆旁,袖口暗袋里滑出半块胡饼。豁牙乞丐踢来破陶碗,浊水里浮着两只僵死的蠓虫。
"乔老爷当年可是提着鬼头刀杀出来的。"独臂乞丐啜着鸡骨,忽然眯起昏花老眼,"四十年前解州盐池暴动,他一人凿穿十八个盐丁的围堵......"
顾远蜷缩在阴影里,指尖在膝头轻轻敲击。这是契丹斥候的暗语,记录着乔守仁发迹的时间节点。当老乞丐说到"永和二年沉了卢氏商船"时,他后颈忽然刺痛——那正是耶律部与范阳卢氏断绝马匹贸易的年份。
戌时三刻,顾远潜地窖。他掀开角落的草席,露出用炭笔绘制的乔府地形图。七十二处水闸用鱼骨标记,盐仓方位画着狼头,而比武擂台的位置,赫然标着三枚染血的铜钱。
"乔文渊的机关......"他摩挲着铜钱边缘的齿痕,这是前日从醉酒的盐鹞子身上顺来的暗器。铜钱内侧刻着细微的波浪纹,与他的手下在潞州缴获的晋王弩机膛线如出一辙。
地窖灌进冷风,顾远袖中匕首已抵住来者咽喉。待看清是总角年纪的小乞丐,刀锋一转削下对方半缕头发。
"契丹哥哥好俊的身手!"小乞丐嬉笑着举起油纸包,荷叶里裹着冒热气的羊杂碎,"西跨院刘婆子给的,她说今日试菜多出三副下水。"
顾远盯着油渍里浮起的八角茴香,用力捏住小乞丐腕脉:"乔府厨房用的可是汾河上游的苦井盐?"
"哥哥神了!"小乞丐瞪圆眼睛,"刘婆子说新来的盐车都带着土腥气,蒸饼都要用陈年卤水发面......"
月色透进地窖时,顾远在地形图补上新的标记:乔府东厨的卤水成分有变,证明晋王承诺的朔州盐矿并未到位——李克用和乔守仁的盟约出现了裂痕。
八月十四子夜,顾远伏在乔府西墙外的老槐树上。他嚼碎最后一片甘草根,苦涩汁液暂时压下肺腑间的灼痛。三日前从药铺窃来的《千金方》残页浮现在脑海:"醉春风者,当以曼陀罗佐附子......"
墙内传来梆子声,护院队伍经过的间隙只有七次心跳。顾远默念着叔公教授的《百兽总诀》,"灵猿渡涧需含气,老熊撼树先锁腰",足尖在树瘤上轻点,褴褛衣袍竟带起山鹞子掠食般的风声。
瓦片在月光下泛着青苔,他改用"壁虎游墙式"贴檐而行。丹田空荡如漏囊,全靠肌肉记忆控制着每一寸筋骨。当窥见西厢房窗纸透出的人影时,后脊突然渗出冷汗——那身形绝似三年前在幽州交过手的晋王影卫统领。
"......大姑娘昨夜又吐了血。"屋内传出婢女的啜泣,"晋王府来的大夫说,怕是撑不到中秋......"
顾远指节发白。乔玉婵病重,意味着乔守仁即将失去与李克用联姻的纽带。他想起虱子巷老乞丐的醉话:"二小姐的生母是吐蕃贡女,当年乔老爷用两船青盐从内侍省换来的......"
寅时梆响,顾远顺着排水渠滑出乔府。渠底残留的盐粒在他掌心聚成莲花状——这是吐蕃秘传的传讯手法,证明乔府内确有耶律部眼线。
八月十二的晨雾未散,顾远站在西市口施粥棚前。他披着打满补丁的袈裟,额间贴着狗皮膏药,俨然是个落魄行脚僧。八个乞丐排队领粥时,他袖中铜钱精准射入为首者的破碗。
"阿弥陀佛。"他合掌低诵,袈裟摆动间露出怀中的鎏金佛像。乞丐头目瞳孔骤缩——那佛像底座刻着契丹狼图腾,正是失踪多年的耶律部祭器。
午时三刻,城北土地庙聚集了四十九名乞丐。顾远立在残破神像前,脚下堆着偷换来的官粮:"乔府比武招亲当日,诸位可分三路:东路扮流民冲击盐车,西路在护城河放灯船,南路......"他忽然顿住,指尖划过墙上斑驳的盐渍地图。
"我们要闹洞房!"豁牙乞丐举起豁口陶碗,浑浊酒液泼在乔府方位,"老子二十年前见过二小姐生母,那身段......"
顾远微笑着碾碎掌心的盐晶。这些乞丐里至少有三个是乔府暗桩,但他需要的就是借刀杀人。当众人醉倒时,他将曼陀罗粉混入酒坛,却单独留下一囊清水——那是给土地庙檐角假寐的小乞丐准备的。
八月十七亥时,顾远跪在石佛寺后山的乱葬岗。他面前摆着七盏陶土灯,灯油是用墓穴里的尸蜡混着雄黄炼制的。当子夜阴风刮起时,灯焰突然转为幽绿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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