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上前两步,双手接过木盒:"寡人恭聆太后训诫。"
打开木盒,内有一道朱砂篆字木牍。秦王政展开诏书,目光迅速扫过,面色微微一变,随即恢复如常。
他肃声宣读:"太后有言:闻朝中为修渠一事争议不断,心甚忧之。治国之道,当广纳谏言,集思广益。王上年少英明,然治国大政,不容轻率决断。此渠工程浩大,耗民伤财,恐非一朝一夕之功,宜广询博议,慎重施行。太后虽不干预朝政,然亦不忍见秦国国力受损,民力困顿。望王上三思而行,听纳忠言,切莫血气方刚而失于持重,误国伤民。唯王明察而断之。"
诏书虽是关切之言,却字字带刺,句句如刀,直指秦王决策草率。最为致命的是"失于持重"四字,几乎明示嬴政因年轻气盛而意气用事。
诏书宣读完毕,殿内落针可闻。所有大臣都低着头,却又不约而同地用余光观察秦王的反应。
宦者令沉声道:"太后嘱咐,此事关乎社稷,令杂还需带回复命。不知王上有何回应?"
这是逼宫之举!太后不仅干预朝政,甚至要求秦王当场表态。若顺从太后,王威受损;若公然抗旨,则与先王不敬。殿内气氛顿时凝固,如坠冰窟。
秦王沉默片刻,声音平静如水:"寡人谢太后关怀。修渠事关社稷民生,寡人已深思熟虑,非一时意气。然太后忧虑亦非无据。"
他深吸一口气,环视殿内众臣,"为示慎重,此渠当以百丈为程,程毕复议,方可继续。同时设监使,由太后和朝臣共同推举,以监督工程进度和质量。"
这是一个巧妙的妥协。秦王既未完全让步,又给了太后和反对派足够的面子和实际权力。
宦者令面无表情地听完,随后恭敬地说:"臣替太后谢过王上体谅。太后必定欣慰。"他转向满朝文武,声音突然提高,"太后还有一言:治国如治家,当和合共济,不可偏听偏信。望诸位大臣尽忠职守,辅佐王上治国安邦。若有不当之处,太后愿闻之。"
这番话看似普通叮嘱,实则明示太后宫门永远向朝臣敞开,暗中架空王权,为反对派撑腰。
"臣等谨记太后教诲!"公叔戌率先高声应和,韩系官员纷纷附和。
宦者令最后向殿内扫视一圈,目光在某个角落停留片刻——正是成蟜所站之处。那一瞬间,成蟜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又迅速恢复平静。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李明衍敏锐地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默契。
宦者令领着十二名赭衣宦者缓缓退出大殿,留下满朝震惊的文武百官和面色阴沉的秦王。
太后诏令一出,直接改变了廷议局势。一场看似已定的局,因一纸诏书被彻底逆转。
殿内气氛凝若寒冰。
"此事朕已决断,不得再议!"嬴政最后四字掷地有声,宛如金石相击。
年轻的秦王缓步回到龙座,黑金秦袍在晨光中泛着冷峻光芒,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他的手指有节奏地轻叩扶手,如同军鼓擂响前的预兆。凤目如刀,一一扫过群臣面庞,仿佛要将每一张面具下的真实刻进记忆。那目光所及,无一不低头避让,唯恐被这道目光所穿透。
殿外,一阵疾风拂过。太阳穿过云层,殿中顿时光影交错,王座仿佛被神秘力量托起,显得更加威严不可侵犯。
"退朝!"两字简短如剑锋出鞘。
文武百官齐声应"诺",声如惊雷,随即以严整队列徐徐退出。。
宫门洞开,正午阳光铺洒在台阶之上,将臣僚的身影拉得修长而扭曲。各派大臣如流水分岔,汇聚成截然不同的三股潮流。
反对派修渠的群臣聚于东侧台阶下,冷风中他们却仿佛沐浴春风。一位鬓发斑白的大臣掩袖轻笑:"此番决议,实乃天助正举!"阳光照在他们锦绣衣袍上,闪烁着得意的光芒,如同刚刚落入囊中的胜利果实。他们行走时抬首挺胸,目光远眺,仿佛已看到未来可期的权力版图。紫檀木拐杖在石板上轻叩,如同胜利的鼓点。
与之对比,一些官员聚于中庭石像旁,神色淡然如古井不波。他们既不交谈,亦不表态,只是默默对视,似乎在暗示他们的态度——静观其变,静待时机。
秦系老臣则如暴风雨前的乌云般凝聚在西阶下,面色铁青,眉头紧锁如山间沟壑。"太后此举,实为不智!"一位胡须花白的将军低声怒吼,声音虽压得极低,却仍如闷雷滚动。他们的铠甲在阳光下不再闪耀,而是投下一片片阴影,如同他们此刻阴郁的心情。粗糙的手掌握紧腰间佩剑,指节泛白,似乎随时准备拔剑出鞘,为国尽忠。
三派人马,一如三种截然不同的乐章在同一宫廷内奏响:如轻快的笛声,如深沉的琴音,如雄浑的战鼓。而这三重奏的背景,是那高耸入云的宫殿,以及殿中那道年轻而威严的身影。
李明衍与郑国行至台阶下,恰逢一阵冷风袭来,吹动两人衣袍。郑国的青袍飘扬如旌旗,李明衍的素衣轻摆似流水,一刚一柔,一动一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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