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控室的门被无声推开,王成那张圆融的脸探了进来:“小林,准备一下,下午三点,集团安全巡查组突击检查!重点就是消防管网位移数据!记住,只展示主系统界面,操作务必规范。” 他加重了“规范”二字,眼神锐利地在林野脸上扫过,像道尺的激光点在他心头又烙下一记确认。林野沉默地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握紧了口袋里那片冰冷的旧工牌芯片。生存的绞索,骤然收紧。
下午三点整,监控室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巡查组一行数人簇拥着一位表情严肃、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中年领导走了进来。王成满脸堆笑,热情洋溢地介绍着监控系统的“先进性”和“可靠性”。林野坐在主控台前,脊背挺得笔直,指尖却冰凉。他调出消防喷淋管网位移监测的主界面,那条完美得令人作呕的绿色曲线在0.5mm的安全线下方平稳运行。他拿起电子道尺,动作标准得如同教科书示范。激光点精准地落在屏幕上的虚拟靶标。
“领导请看,这是我们实时监测的管道关键节点位移数据,”王成的声音洪亮而自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感,“完全符合国家标准,安全冗余充分!这都得益于我们严格的日常校准和先进的监控技术,特别是像小林这样年轻技术骨干的精细操作!” 他赞许地拍了拍林野的肩膀。林野感到那手掌的重量,像一块无形的耻辱烙印。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手指稳定地按下了道尺的测量键。屏幕上,代表本次测量的蓝色轨迹线瞬间生成,精确地覆盖在那条虚假的绿线上,严丝合缝。几乎在同一时刻,他插在裤袋里的另一只手,隔着布料,用指甲在旧工牌芯片的金属触点上极其轻微、快速地划过——一个预设的、模拟“误触发”的微小电流信号被发送出去。主屏幕上,那条刚刚生成的、代表“合规”的蓝色轨迹线,极其突兀地、剧烈地向上跳动了一下,峰值瞬间冲破了代表危险的红色警示阈值,飙升至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2.5mm!刺耳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撕裂了监控室虚假的平静,红色的警示光疯狂地旋转闪烁,像泼洒开的血。
“怎么回事?!”巡查组领导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淬了冰的尖刀,瞬间刺破了空气里的紧张。他的脸色,说变就变,霎时间如暴风雨前的铅云,沉得几乎滴出墨来,青筋在太阳穴下隐隐跳动。那凌厉的目光,锐利得如同鹰隼俯冲时锁定猎物的瞬间,死死钉在王成和林野身上,仿佛要将他们两个生生抽骨剥皮。
王成脸上那点刚挤出来的、带着点讨好的笑意,像是被这声质问瞬间冻结,凝固成一层薄薄的冰壳,又“啪”地一声碎裂。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他的脸上褪去,白得像一张被水洇湿的纸,几乎透明。他整个人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随即猛地一个激灵,脖子像弹簧般扭向林野,那眼神里,惊涛骇浪般翻滚着难以置信的震惊,瞬间又烧起一团愤怒的火苗,而在那火焰的缝隙里,还蜷缩着一丝连他自己都几乎要忽略的、冰冷的恐慌。
“系统…系统!它可能…可能受到了瞬时干扰!”王成几乎是吼出来的,那声音却再也不是平日里那种油滑圆熟的腔调,变得尖利、干涩,像砂纸擦过玻璃,刺得人耳膜生疼。“是误报!一定是误报!”他脚下像踩了风火轮,几乎是扑到了控制台前,手指颤抖得厉害,在键盘上胡乱敲击,那样子,不像是想解决问题,倒像是想一头撞进屏幕里去。他一边急促地试图关闭刺耳的警报、回滚那些可能暴露问题的数据,一边猛地扭头,声音里夹杂着失控的怒火和一丝可笑的虚弱,冲着林野嘶喊:“小林!你他妈干什么吃的!这点操作都搞不定?!脑子进水了是不是?!”
林野的心脏在警报声中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脸上适时地浮现出混杂着惊愕、困惑和一丝无辜的紧张。“王工…我、我是完全按规程操作的啊!道尺数据…”他迅速将手中的电子道尺递向巡查组的领导,屏幕上清晰显示着方才测量瞬间的原始读数:2.48mm。冰冷的数字在道尺狭小的屏幕上无声地控诉着。他紧接着调出系统日志,手指在微微颤抖,但操作却异常清晰:“领导您看,这是刚刚的测量记录和原始数据流。系统主界面显示异常前,我这边接收到的道尺原始输入确实是这个值…但主界面曲线…它…” 他恰到好处地停顿,指向屏幕上那依旧完美得虚假的绿线,以及旁边日志里记录的“0.49mm”的系统接收值,脸上写满了“技术性”的困惑与不解。那瞬间的“异常”数据,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在巡查组领导审视的目光和王成惨白的脸色中,激起了无法预料的漩涡。
尖锐的警报声仿佛还在监控室冰冷的空气中打着旋,震颤着每一寸神经。那惨烈的红光如同一只无形的手,将王成的脸抽离成一张惨白的蜡像,嵌在幽暗的背景里。巡查组领导的目光,像两道淬了冰的利刃,在林野递出的道尺屏幕上——那刺目的“2.48mm”如同烙铁般印在上面——与监控主屏幕上那条平滑得近乎谄媚的绿线之间,来回切割。最终,那锐利的光束狠狠钉在了王成那张瞬间被抽干所有血色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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