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斜阳将江府照得金红,垂花门檐角的铜铃在风中轻颤,筛下的光缕里浮动着细小的尘埃。思砚抱着鎏金托盘穿过游廊时,百两官银在箱中碰撞出清越的声响,惊得栖息在海棠枝上的灰雀扑棱着翅膀,衔着的花瓣悠悠落在他月白直裰的肩头。
"小善官回来啦!"
厨房帮厨的刘嫂子探出头,手里的面杖还沾着 flour,脸上笑出的褶子像绽开的石榴花。思砚挺了挺小胸脯,装作老成地点头,却在路过膳房时,被飘出的糖醋排骨香勾得咽了咽口水。
他的"小金库"藏在东跨院的账房里,那是个用梨花木边角料拼的小箱子,箱盖上"思砚钱庄"四个字刻得歪歪扭扭,最后一笔"庄"字还缺了角——是去年他偷偷用江砚的刻刀时,不小心划到了手指。此刻他正跪在紫檀木柜前,将银锭一锭锭码进去,舌尖无意识抵着上颚,算珠在脑中哗啦作响。
"又在数你的宝贝?"
苏锦璃斜倚在门框上,素纱披帛随晚风轻扬,发间新换的白玉簪子映着夕照,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影。思砚慌忙合上箱盖,却忘了拔掉钥匙,铜齿在锁孔里晃出丁零声。
江砚端着茶盏走来,茶汤表面浮着的茉莉花瓣随步幅轻颤。他看着儿子手忙脚乱的样子,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相府墙外,初见苏锦璃时,她也是这样红着耳根藏起刚买的糖画,糖丝在暮色里拉出晶亮的线。
"随你,"苏锦璃戳了戳思砚的小脑袋,指尖触到他微汗的发旋,"当年你娘藏私房钱,用的是绣花香囊,缝在棉袄夹层里。"
"胡说!"苏锦璃脸颊飞红,团扇"啪"地展开,遮住半张脸。扇面上新绘的《仕女扑蝶图》里,仕女的裙摆与她此刻翻飞的裙角重叠,惊起一阵细碎的银铃声。
思砚突然想起什么,蹬蹬蹬跑回账房,再出来时怀里抱着算盘,算珠在夕照里泛着温润的光:"娘,爹,我算过了——"他跪坐在青砖上,小手指在算珠上飞快拨动,"百两纹银按月息一分算,一年就是十二两,加上二十三文... "
江砚与苏锦璃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这孩子算到第三遍时,鼻尖已沁出细汗,却浑然不觉,小眉头紧锁的模样,像极了苏锦璃核账时的神情。
"打住打住,"苏锦璃按住他的小手,指腹触到他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拨算盘磨出的,"放贷是大人的事,你呀..."
"可娘说过钱要生钱。"思砚仰起脸,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扇形的影,"就像锦绣阁印书,本钱越多,能帮的人就越多。"
江砚放下茶盏,蹲身与儿子平视。夕阳从窗棂斜射入,在他墨色衣袍上镀出金边,袍角的海水江崖纹与思砚直裰上的缠枝莲纹交叠:"思砚,赚钱要取之有道。若借给穷人救急,分文利息不能要;若借给商人周转,也要按规矩来。"他忽然想起什么,从袖中取出枚铜钱,"你看这钱,外圆内方,方是规矩,圆是变通,缺一不可。"
思砚接过铜钱,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他盯着钱孔看了许久,忽然抬头:"就像我捐钱给义庄,既是行善,也算...也算积德生'钱'?"
苏锦璃噗嗤笑出声,团扇遮不住眼角的笑意。江砚揉了揉儿子的头,指腹蹭过他额角的碎发:"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 【满堂暖意:玉算与亲情】
正说着,穿堂风送来苏小侯爷的大嗓门:"姐!姐夫!思砚的百两银子呢?舅舅给你验验成色!"
话音未落,人已撞开垂花门,腰间的玩具大刀磕在门框上,发出哐当巨响。思砚立刻将小木箱护在身后,算盘横在胸前,活像只护崽的小母鸡。
"行了你,"苏清瑶跟在后面,鎏金护甲划过手中的锦盒,"就知道钱。思砚,长姐给你带了好东西。"
锦盒打开的瞬间,温润的玉色映亮了思砚的眼睛。那是架巴掌大的玉算盘,珠圆玉润的算珠间穿着银丝,底座雕着缠枝莲纹,正是苏清瑶照着苏锦璃嫁妆里的金算盘样式做的。
"哇!"思砚小心翼翼地接过,玉珠触手生凉,比他那架枣木算盘舒服百倍,"谢谢长姐!"
苏相捻着胡须走进来,象牙朝笏在掌心敲出笃笃声。他看着思砚把玩玉算盘的模样,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相府书房,苏锦璃也是这样抱着本《女诫》,却偷偷在书页间夹着话本。
"思砚啊,"苏相在圈椅上坐下,紫檀木椅腿与青砖摩擦出细微的声响,"这次做得好。被冤枉时没怕,说出真相时不怯,这就比你外祖父当年强。"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御史台,曾因弹劾权贵被诬陷,躲在书房三天不敢出门。
思砚似懂非懂地点头,玉算盘在膝头晃出细碎的光。苏锦璃看着围在儿子身边的家人,忽然想起重生那年及笄宴,柳氏端着茶盏假笑,父亲冷着脸捋须,弟弟躲在柱子后啃点心,长姐远远坐着,眼神里满是疏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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