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沉,白日里喧嚣鼎沸的皇宫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巡夜侍卫的脚步声在遥远的宫墙下规律地回荡,更衬得这栖凰殿偏阁寂静得能听见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沈昭躺在冰凉的锦被里,白日里被楚明凰匕首划过的锁骨隐隐作痛,更深重的却是胃里一阵阵揪心的空虚感。自打被强行“请”进这活死人墓般的偏阁,一日三餐倒是没缺过,只是那寡淡无味、分量精确得如同喂鸟的药膳,实在难以填饱一个骤然穿越、神经还时刻绷在断弦边缘的灵魂。
白日里楚明凰那淬了冰的眼神,袖中金链碰撞的脆响,还有那句“美人盂”的威胁,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盘旋不去。她需要一点实在的东西,一点带着烟火气的慰藉,来压住心底那不断滋生的恐慌。
窗外月色清冷,透过雕花木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偏阁外一片死寂,守夜的宫女太监似乎也都陷入了沉睡。沈昭屏住呼吸,赤着脚悄无声息地滑下床榻,冰凉的青砖地面激得她脚心一缩。她像一抹幽魂,贴着冰冷的墙壁,凭着白日里偷偷观察到的模糊路径,朝着记忆中飘散过食物香气的大致方向——御膳房潜行。
夜风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过空旷的回廊,吹得她单薄的中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纤细而紧绷的线条。每一步都踩在心跳上,耳朵竖得老高,捕捉着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绕过几重沉寂的宫殿,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油脂、谷物和香料的味道终于渐渐清晰起来。
御膳房那两扇厚重的木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沈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侧身挤了进去,反手极轻地带上门。巨大的黑暗瞬间将她吞没,只有几缕微弱的月光从高处的气窗斜射进来,勉强勾勒出巨大的灶台、层叠的蒸笼和码放整齐的碗柜轮廓。空气中沉淀着白日里各种菜肴混杂的余味,此刻在寂静中发酵,反而勾起更汹涌的食欲。
她摸索着,凭着直觉和嗅觉,像只觅食的小兽。指尖终于触到一个巨大的藤筐,里面堆满了刚蒸好不久、还带着温热余气的雪白饽饽。沈昭几乎是扑了过去,抓起一个,顾不得烫,狠狠咬了一大口。松软香甜的面团混合着麦香瞬间盈满口腔,那实实在在的饱腹感几乎让她感动得想哭。她贪婪地咀嚼着,又摸到旁边一个盖着湿布的陶盆,揭开一看,竟是半盆凝脂般滑腻的牛乳酪!指尖蘸了一点送入口中,浓郁的奶香和微酸的清甜在舌尖炸开,是她穿来这个世界后尝到的最接近现代滋味的东西。
饥饿感暂时被压制,一种更强烈的渴望却升腾起来——甜。纯粹的、能让人分泌多巴胺的甜。
她借着月光,在一排排架子上急切地搜寻。指尖掠过粗糙的陶罐、冰冷的铁器、挂着水珠的竹篓……突然,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她摸到一个沉甸甸的、触手冰凉的小陶罐。拔开塞子,一股清甜的蔗香幽幽飘出。是糖!而且是未经提炼、色泽微黄、带着原始甘蔗香气的粗糖!
沈昭的眼睛在黑暗中亮了起来。她迅速环顾四周,看到灶台旁的大铁锅里似乎还有残留的温水。一个大胆的念头窜进脑海。她小心翼翼地将牛乳酪舀出几勺放入一个干净的小陶碗,又用小勺挖了几大块粗糖进去,最后将铁锅里的温水小心地兑入其中,用一根干净的筷子飞快地搅拌。
奶香、糖香、温热的水汽在寂静的御膳房里氤氲开来,一种奇异的、带着某种现代记忆的甜香悄然弥漫。沈昭捧起小陶碗,凑到唇边,试探着啜饮了一小口。温热的、带着奶香的液体滑过喉咙,甜度恰到好处地抚慰着紧绷的神经,那粗糖特有的微焦香气更是点睛之笔。
“咕咚……”她忍不住又喝了一大口,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偷腥成功的猫儿,浑然不觉黑暗里,另一双眼睛已悄然锁定了她。
“孤的御膳房,何时成了爱妃的宵夜之所?”
丝绸般滑腻、却淬着冰棱的嗓音毫无预兆地在死寂中响起,近在咫尺,带着一丝玩味的慵懒,却字字如针扎进沈昭的耳膜!
“啪嗒!”
沈昭手一抖,捧着的陶碗脱手摔在坚硬的青砖地上,瞬间四分五裂。温热的、乳白色的液体溅了她一身,也在地面晕开一小片狼藉的痕迹。她猛地转身,心脏在那一刹那几乎停止了跳动。
月光吝啬地勾勒出来人的轮廓。
楚明凰。
她只穿着一件玄色的丝质寝衣,宽大的袖口随意垂落,露出半截线条优美却隐含力量感的小臂。长发未束,如墨色的瀑布倾泻在肩头,几缕发丝甚至慵懒地贴着她线条冷硬的下颌。她就斜斜地倚靠在巨大的乌木案板旁,姿态闲适得仿佛在自家后花园赏月,而非在这深夜的御膳房撞见一个胆大包天的偷食者。
那双在黑暗中依旧亮得惊人的凤眸,正一瞬不瞬地落在沈昭身上,带着洞悉一切的幽深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味?她的左手随意搭在案板边缘,指尖上,赫然沾着一点在月光下微微反光的、细碎晶莹的东西——糖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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