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金的链环,即使在沉睡中也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冰冷地圈在沈昭纤细的脚踝上,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时刻提醒着她失去的疆域。白日里被骤然缩断链条的恐慌,勒紧皮肉的痛感,以及楚明凰眼中那抹令人心悸的病态满足,混合着萧云瑾密信带来的阴影,沉甸甸地压在她的意识深处。
梦,便是在这片混乱不安的土壤里滋生出来。
沈昭梦见自己又回到了那个阴冷潮湿的宫殿角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和若有似无的腐朽气息。她的双手被粗糙冰冷的铁链反剪在身后,冰冷的金砖地面寒气刺骨,透过单薄的囚衣直抵骨髓。视野前方,是高高在上的御座,玄色的身影隐在垂落的珠帘之后,看不清面容,只有那双眼睛,穿透珠玉的间隙,如同两簇幽冷的鬼火,死死地锁着她。
恐惧像冰水,从头顶浇灌而下,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她想求饶,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只能发出破碎的“嗬嗬”声。珠帘后传来冰冷、毫无起伏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扎进她的耳膜:
“……细作沈昭,欺君罔上,罪无可赦……赐……斩立决!”
“不——!” 内心的嘶吼冲破梦境与现实的门槛,化作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抽气。
沈昭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得肋骨生疼。冷汗浸透了贴身的丝质寝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带来一阵阵战栗。眼前是熟悉的、属于帝王寝殿的、绣着繁复云龙纹的明黄色帐顶,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清冽沉静的龙涎香气,这曾让她无比安心的味道,此刻却因梦魇的余悸而带上了一丝令人窒息的压迫。
她急促地喘息着,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一只手本能地、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抚上自己的脖颈。光滑的皮肤,温热的触感,没有冰冷的刀刃,也没有断裂的剧痛。是梦……只是一个过于真实的噩梦……
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冷汗带来的黏腻感却更加清晰。她侧过头,几乎是带着一点寻求确认的依赖,看向龙床的另一侧。
空的。
触手可及的地方,只有铺陈整齐、带着一丝冷硬质感的明黄色云锦被褥。本该属于女帝的位置,空荡荡的,没有一丝温度。沈昭的心,毫无预兆地沉了一下,如同失重般坠入一片冰冷的虚空。白日里那根骤然缩短的金链带来的禁锢感和楚明凰眼中那抹近乎病态的占有欲,再次清晰地浮现,混合着此刻独留空枕的寂寥,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
【人呢?深更半夜……该不会去处理那个什么该死的密信了吧?还是……又去杀人?】 混乱的思绪在惊魂未定的脑海里翻涌。
她撑着身体坐起,赤金链子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一阵细碎却清晰的“叮铃”声,在过分寂静的寝殿里显得格外刺耳。目光下意识地在偌大的寝殿内搜寻。光线很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雕花窗棂和高大的琉璃窗,在地面上投下几块斑驳的银霜。殿角的铜兽香炉早已熄灭,空气里只有月光和沉香的余韵在流淌。
然后,她的视线凝固了。
在寝殿最深处,那扇面向庭院、最开阔的落地琉璃窗边,摆着一张铺着素色锦垫的紫檀木圈椅。一个身影,就静静地坐在那里。
是楚明凰。
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玄色丝质寝衣,衣襟微敞,露出线条优美却略显嶙峋的锁骨。墨色的长发如瀑般披散下来,垂落在肩头、背上,在月光下泛着清冷的光泽。她没有束发,也没有佩戴任何饰物,卸下了白日里所有的帝王威仪与铠甲。
她背对着沈昭,侧影被月光清晰地勾勒出来。不再是那个睥睨天下、生杀予夺的暴君,此刻的她,身形单薄,肩膀微微向内收拢,透出一种深入骨髓的孤寂和……脆弱?像一座被遗忘在寒夜里的、布满裂痕的玉雕,周身萦绕着浓得化不开的压抑和沉重。
沈昭从未见过这样的楚明凰。在她的认知里,这个女人永远是强大的、冷酷的、坚不可摧的,是行走的冰山,是暴戾的代名词。可眼前这幅画面,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击在她毫无防备的心房之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那股白日里被金链勒紧脚踝的痛感,似乎瞬间转移到了心口,带来一阵陌生的、尖锐的窒闷。
【……她怎么了?】 沈昭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吐槽,忘记了恐惧,甚至连脚踝上金链的冰冷触感都暂时被屏蔽了。她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个沉浸在月光里的孤绝背影攫住。
月光如水银,安静地流淌在楚明凰的周身,照亮了她垂落在身侧的右手。她的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此刻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凝滞的速度,摩挲着掌心一样东西。
沈昭凝神细看。
那似乎是一块……布片?很小,边缘已经磨损得有些毛糙,颜色在月光下显得极为暗淡,是褪尽了鲜亮的灰白或浅黄。看不清具体的图案或材质,只能从楚明凰指尖那种珍而重之、带着无尽追忆和难以言喻悲凉的摩挲动作中,感受到这件物品非同寻常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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