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喧闹的一家子,如同闯入墓地的乌鸦群,瞬间将病房里那沉重的悲伤和死寂冲得七零八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虚伪又贪婪的喧嚣。
陈母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惊得忘了哭泣,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陈岚猛地从地上站起来,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身体因为愤怒和巨大的屈辱而微微发抖。她挡在弟弟床前,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母狮,警惕而冰冷地盯着这群不速之客。
杨建国仿佛没看到陈岚眼中的敌意和地上那份刺眼的合同,几步就走到病床前,伸出粗糙的大手,重重拍在陈默的肩膀上——那正是他动过手术的位置!
陈默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声压抑不住的、极其痛苦的闷哼从他干裂的唇缝间溢出。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脸色更是白得像一张随时会碎裂的纸。
“爸!”陈岚失声尖叫,目眦欲裂,猛地去推杨建国的手,“你干什么!他刚做完手术!伤口还没长好!”
杨建国却纹丝不动,反而借着陈岚推搡的力道,更加用力地往下按了按陈默的肩膀,脸上依旧是那副“关怀备至”的笑容:“哎呀!小岚别急!爸这是高兴!是激动!看看!看看我这好女婿!骨头多硬朗!挨了刀子这么快就能挺住!这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嘛!”他声音洪亮,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仿佛在宣告某种所有权,“小陈啊,好好养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救了小雪的命,就是我们杨家天大的恩人!以后,咱们就是真真正正的一家人了!”
他拍着陈默肩膀的手,与其说是亲昵,不如说是某种带着警告意味的钳制。那“一家人”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粘腻感,像毒蛇的涎液。
陈默被他按得剧痛钻心,身体控制不住地痉挛。他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要渗出血来,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痛呼压了下去。他被迫抬起头,迎上杨建国那双看似豪爽、实则深不见底、充满了算计和压迫的眼睛。
那眼睛里没有感激,没有温情,只有一种赤裸裸的、将他视为所有物和可利用资源的评估与占有欲。杨建国拍在他肩上的每一掌,都像在无形的契约上盖下一个血红的印章,提醒着他,他这条命,他未来的一切,已经不再属于他自己。
“爸…妈…哥…嫂子…你们来了…”杨雪的声音带着一丝虚弱和恰到好处的惊喜,从门口传来。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楚楚可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李金花立刻撇下陈母,旋风般冲到女儿床边,一把搂住杨雪,心肝宝贝肉地叫唤起来:“我的雪儿啊!你可心疼死妈了!看看这小脸瘦的…遭了多大的罪啊!”她一边哭嚎,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着陈默,那眼神分明在说:看,我女儿多金贵,你救她是应该的!
王艳也捏着鼻子凑上前,假惺惺地嘘寒问暖:“小雪受苦了!嫂子给你带了点水果,回头洗洗吃,补补!”她说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陈岚和陈母,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审视。
杨伟则不耐烦地踱到窗边,掏出手机旁若无人地刷了起来,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陈岚看着这“其乐融融”的杨家人,再看看病床上被杨建国“亲热”地按着、脸色惨白、眼神死寂的弟弟,还有旁边手足无措、被彻底遗忘和排斥的母亲,一股冰冷的怒火混合着滔天的屈辱,在她胸中熊熊燃烧,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焚烧殆尽!
这就是弟弟豁出性命、倾家荡产救回来的“一家人”!
“陈默啊,”杨建国终于松开了钳制陈默肩膀的手,但那无形的压力丝毫未减。他转向陈默,脸上笑容依旧,声音却压低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指令意味,“这次住院,花销不小吧?听说…还借了外面的钱?”他锐利的目光扫过陈岚紧握在身侧、指节发白的手,以及那份被她下意识藏到身后的合同,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弧度。
陈默依旧沉默,只是那空洞死寂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碎裂了一下,又迅速被更深的冰寒覆盖。
陈母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陈岚一把拉住。陈岚挺直脊背,强迫自己迎上杨建国审视的目光,声音冷得像冰:“杨叔,钱的事,我们自己会想办法。不劳您操心。”
“诶!这话说的就见外了!”杨建国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地盖过陈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小雪是我女儿,你救了她,那就是救了我们全家!这恩情,我们杨家记一辈子!”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带上了一丝为难和深意:“不过呢,小岚啊,你也知道,现在这世道,难啊!特别是咱们做男人的,肩膀上担子重!养家糊口,不容易!”他目光瞟向窗边玩手机的杨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惋惜,“就比如小伟!多好的小伙子!有力气,有想法!就是缺个机会!这不,最近跟几个朋友合计着想弄个小的物流点,跑跑运输,正经买卖!前期投入也不大,就缺那么一点启动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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