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弱的火柴光亮只够映亮李云龙那张沟壑纵横、血泥斑驳的脸,以及他指间那一点忽明忽暗的红芒。辛辣的烟雾呛得他喉咙火烧火燎,却像一剂强心针,暂时压住了肺腑间的剧痛和几乎要将他撕裂的疲惫。
“都…都还活着吧?”他的声音在死寂的洞穴里显得格外粗粝,像砂纸磨过石头。
“活着呢,团长。”赵刚第一个回应,声音同样嘶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喘息。他摸索着,试图把鼻梁上仅剩半边的破眼镜扶正,却只是徒劳。
“喘着气儿呢…”老程靠着冰冷的洞壁,仅剩的独眼在黑暗中费力地睁着,警惕地捕捉着洞口方向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在…”老孙闷闷地应了一声,怀里依旧抱着那根没了榴弹的掷弹筒,冰冷的金属似乎是他唯一的依靠。
“二嘎?”李云龙的声音沉了沉。
黑暗中传来压抑的抽泣声,接着是带着浓浓鼻音的回应:“…团长,俺在。”二嘎的声音抖得厉害,虎子冰冷的身体和那个歪歪扭扭的“虎”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心上。
另外两个战士也虚弱地应了。
“柱子呢?”李云龙的目光投向卫生员所在的那片黑暗。
手电筒的光线已经微弱得像萤火虫,勉强照着赵铁柱灰败的脸。卫生员正用最后一点绷带和撕下的衣襟,处理李云龙小腿上被弹片划开的伤口,闻言抬起头,声音带着绝望的疲惫:“…气儿还在,太弱了…失血太多,伤口…怕是要坏疽…太冷了…”他顿了顿,声音更低,“药…早没了,水…也只剩一点点了…”
“死不了!”李云龙猛地吸了口烟,烟头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短促的红弧,语气斩钉截铁,像是在命令柱子,也像是在命令命运。“虎子用命把他换下来的!阎王爷敢收他,老子就敢下去把阎王殿炸了!”他看向卫生员,黑暗中眼神锐利如刀,“想办法!用土办法!挖草根!嚼烂了给他敷上!烧水!把鬼子雨衣里的水拧出来烧开!再冷,也给老子把能盖的东西都盖他身上!”
“是!团长!”卫生员被这不容置疑的命令激得一震,立刻摸索着行动起来,低声招呼二嘎帮忙。
洞穴里再次陷入一种压抑的忙碌。二嘎抹了把脸,强忍着悲痛,跟着卫生员在湿冷的洞壁和地上摸索,寻找着任何可能带点水汽的苔藓或草根。老程和另一个战士摸索着将之前缴获的鬼子雨衣收集起来,试图拧出里面浸透的雨水。赵刚则解下自己破烂的外衣,盖在柱子身上,又摸索着将自己贴身一件还算完整的汗衫撕下,试图给柱子裹住冰冷的脚。
李云龙掐灭了烟头,最后一点火星熄灭,洞穴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只剩下水滴单调的“滴答”声和洞外隐约传来的河水咆哮。黑暗放大了疲惫、伤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饥饿感像无数只小虫,啃噬着早已空瘪的胃囊。几个战士蜷缩着,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洞穴特有的霉腐气息。
时间在黑暗中变得粘稠而漫长。李云龙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沉重的心跳,感受到身上各处伤口传来的、一波强过一波的疼痛。他强迫自己不去想张大彪那张憨厚的笑脸,不去想虎子最后那仿佛想笑的嘴角抽搐,不去想蛤蟆口那铺满山坡的、穿着灰色军装的年轻躯体…但那些画面,那些声音,却像鬼魅一样在脑海里翻腾、撞击。
“团长…”黑暗中,赵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死寂,“咱们…还能出去吗?”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砸在每个人心头。连正在用石头费力捣烂草根的卫生员动作都顿了一下。
李云龙沉默了几秒。黑暗掩盖了他脸上瞬间闪过的茫然和沉重。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磐石般的稳定:
“老赵,你他娘的也学会说丧气话了?”
他顿了顿,仿佛在积蓄力量,每一个字都清晰地砸在黑暗中:
“咱们独立团,从晋西北被鬼子撵得像兔子一样钻山沟那会儿起,哪一天不是在‘绝路’上爬?可咱们爬出来了吗?爬出来了!靠的是什么?”
“不是靠老天爷开眼!不是靠小鬼子发善心!”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穿透力,撞击着每个人的耳膜,“靠的就是老子们这股子不信邪的劲儿!靠的就是咱们手里的枪,身上的刺刀!靠的就是想着倒下的兄弟,想着身后千千万万等着咱们打鬼子的乡亲父老!”
“现在,”他指向洞口的方向,尽管那里一片漆黑,“外面那群狗日的,以为把咱们堵死在这耗子洞里了?做梦!老子李云龙,命硬得很!阎王爷收了好几回,都没收走!虎子、大彪…那么多兄弟的血债还没讨回来,老子能死在这黑窟窿里?”
他猛地站起身,牵动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但他硬是挺直了腰杆,像一杆插在黑暗中的标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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