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由分说,熟练地将小刀刺入死者胸膛,用力划开了胸腹腔。“看内里!看脏腑!妖法杀人,伤的是根本……”
暗红发黑的血浆缓缓渗出。孙大头用他油腻腻的手指伸进破开的胸腔一阵掏摸,又拽开肋骨,仔细看那暴露出的脏器。他眉头紧紧皱起,鼻尖几乎要碰到血淋淋的内腑。汗珠从他额角渗出,沿着油腻的脸颊滑落。
“……咦?”孙大头发出了不解的、短促的气音。他反复摸索心脏的位置,又去翻看肝脾,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没有章法。
“怪…怪事!”他猛地缩回手,沾着黑血的手指微微发抖,像是被火烫着。那内脏除了因受外力按压变形,根本没有足以致命的破裂伤口!
“他…他脏腑筋络…像是被一股…一股无形的力道,硬生生攥住…捻了半截!可…可这皮肉骨头……除了那鬼爪印……!”他语无伦次,脸上早没了刚才的不屑,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惊疑。
“无形的力道?”杜子鸣追问,声音冷硬如铁。“伤在里,痕迹却只在皮表?”这正是他蹲在这里时,那股诡异阴寒给他的直觉——像是有什么东西直接“捏”断了里面的生机!
“杜子鸣!孙大头!”门外突然传来一声高亢的厉喝,带着官威特有的倨傲。“陈家的案子怎么样了?外面都传疯了!说是猫鬼作祟,搅得人心惶惶,尔等如何交代?!”
洛阳县尉张贵那张保养得宜、略显浮肿的脸出现在门口。
他一双细眼不满地扫过屋内的血腥狼藉和僵持的两人:“尸体验完就赶紧抬走!坊间安抚才是正经!休要整日妖魔鬼怪地胡吣!什么‘猫鬼索命’,分明是流窜强人杀人掠财!”
他鼻孔朝天,目光掠过杜子鸣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视。“杜里正,管好你怀仁坊的嘴巴!再让本官听到‘猫鬼’二字从哪个刁民嘴里传出来,板子伺候!”
张贵身后几个衙役如狼似虎地扑进来,准备抬尸。孙大头如蒙大赦,胡乱地将尸首的皮肉切口草草处理了一下,便忙不迭地站起身,用他那油腻的袖口抹着额头冷汗,朝张贵讨好地躬了躬身。
杜子鸣沉默着站起身。没有证据的反驳毫无意义,只会引火烧身。花厅里那股阴冷的铁锈烂梨味儿似乎还在鼻腔里萦绕。趁着衙役搬动尸体、张贵转身训斥陈府家眷的混乱间隙,杜子鸣锐利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奢华而混乱的现场。
铺着精致波斯毯子的地面沾着血脚印。倾倒的博古架上,一尊琉璃马摔碎了马腿。
几案上笔洗倾倒,墨迹晕开一片死寂的乌黑。他蹲下身,手指在猩红的地毯上轻轻捻过——在花厅西北角的阴影里,靠近一尊一人高的青瓷瓶底部,暗红色毛毯绒面上粘着几缕细不可察的黑毛。
杜子鸣不动声色地捏起其中一缕,凑到眼前。毛质异常漆黑柔亮,不同于寻常猫狗的毛色,那黑仿佛能吸进光线,且微微打着卷。摸上去,入手一股瘆人的冰凉,如同刚从冰窖里扯出来的湿布。
杜子鸣心头凛然。这毛……邪性。
他的目光移向花厅内侧那张宽大的黄花梨书案。显然在事发前,陈老板还在案前处理事务,一支狼毫笔还搁在未干的笔搁上,旁边砚台墨迹犹存。压在一摞账册最上头的,却是一张绘制精细的羊皮图纸卷轴。
那不是账本。杜子鸣一眼认出,那是描绘着宏大宫苑、亭台楼阁的图样——显仁宫营造图!
张贵还在唾沫横飞地训斥众人不得妄言鬼神,杜子鸣悄然上前,伸手去翻那图纸。指尖触到纸面,一种难以言喻的滑腻冰冷感再次传来。他小心翼翼展开图纸,显仁宫恢弘壮丽的景象铺陈眼前。然而,当图纸展开到底部,杜子鸣的眼神骤然凝固了。
图纸一角,勾勒着“神山”假山群的一处重要结构节点旁,留着两个清晰的指甲划痕!痕迹颇新,如同焦虑的人心烦意乱时所为。
指甲划破图纸,甚至隐隐切入木质的案面!那划痕力道狠绝,却准确地划过地图上标注着的一个小字旁——那个小字的位置,在坊间风水术士口中,正是洛阳城地气交汇的某个隐晦之所,关联甚深。
杜子鸣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冷意如同蚰蜒,顺着脊椎蜿蜒爬升。
“杜子鸣!还愣着干什么?随本官回衙!详禀案情!”张贵终于训斥够了,没好气地吼了一声。衙役们已将陈茂财的尸首盖上白布,抬了出去。陈府女眷的悲号终于不再压抑,撕心裂肺地响彻了这间奢靡又染血的花厅。
杜子鸣缓缓合上那张被指甲划破的宫苑图卷,动作僵硬地将那几根冰冷的黑色猫毛小心翼翼纳入怀中暗袋。他应了一声“诺”,声音干涩。
走出陈府花厅门时,身后那混着血腥焦糊与铁锈烂梨的阴冷气味,似乎缠住了他,久久不散。门外围观人群的目光充满惊恐和探究,如同看一个即将步入风暴中心的孤舟。
---
怀仁坊的里正衙署,位于坊门附近的一条幽暗小巷尽头。院墙高耸,青苔爬上墙根,白日里也显得光线不足。堂前一张掉漆的方桌,几条破旧条凳,便是杜子鸣平日里理问坊间琐事的地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