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影西斜,昏黄的光勉强挤过格窗棂,投下冰冷的光斑。衙署里寒气更重,穿堂风呼呼刮过,带着纸张翻卷的声响和隐约的霉味。
杜子鸣坐在那张破桌后面,面前摊开着记录今日现场勘查的薄册。炭笔捏在手里,墨点却只晕开了几团污迹,一个字也写不下去。
孙大头那见了鬼似的表情——“脏腑筋络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道硬生生攥住捻了半截!”——和张贵那色厉内荏的斥责犹在耳边嗡嗡作响。那种铁锈混着腐梨的腥冷气味,仿佛还顽固地盘踞在鼻腔深处。
还有那几缕黑色猫毛——冰凉刺骨,滑腻如活物。那划破的宫苑图……神山,指甲痕,还有陈茂财胸腔那非人间的焦黑爪印。
几缕线索如同散落的珠子,带着不祥的微光,却串不成他认知中的任何一条链子。猫鬼……难道那些市井俚语、街头巷尾的怪谈,竟是真的?
“杜头儿,”衙署里跑腿的小吏赵小乙缩着脖子溜进来,带着一身外面的烟火气。
“城西‘快嘴刘’茶社的消息,传得更邪乎了!说陈茂财不是第一个!早几天北城收旧货的王麻子,也是差不离的死法,家里也是被搬得精光!有人半夜听见他家猫嚎了一宿,第二天王麻子就凉了!胸口也……啧啧!”
赵小乙比划了个爪子的形状,脸上混合着恐惧和兴奋。“都说他早年打死过一只灵性十足的黑猫,那猫带崽子,是报应来了!”
“妖言惑众!”杜子鸣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盏盖叮当作响,声音里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烦躁。“少嚼这些舌根!陈茂财的案子,上头自有公断!”
赵小乙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言,但脸上分明写着不信。
杜子鸣自己心里又何尝不是惊涛骇浪?他想反驳,想斥责这是刁民愚昧。可那爪印,那气息,那诡异的尸检结果……一切都在指向那个他不愿触碰的领域。而张贵急于盖棺定论的态度,更是让心头那根不安的弦绷到了极致。
“杜里正?还没下值呢?”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在衙署门口响起。是隔壁东榆柳巷的里正钱贵,同是九品微末小吏,脸上挂着点油滑世故,身后跟着他的小跑腿。
“哎哟,这怀仁坊如今可是风口浪尖呐!那猫鬼……”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珠子在杜子鸣那张板着的脸上滴溜溜转。
“您可得当心着点!那玩意儿邪性,专找沾腥气、心不正的人下手!陈茂财……嘿嘿,生意做得那么大一滩水,谁知道得罪过谁?”
钱贵这话明里似是关心,实则阴阳怪气,暗示陈茂财死有余辜,也暗讽杜子鸣这管事的撞了邪晦气。
杜子鸣脸色铁青,目光冰冷地扫过去:“钱里正有心了。陈某人之死,自有国法刑律断明凶顽。妖鬼邪祟之说,还是少提为妙,免得惑乱人心,惹祸上身!”他把“惹祸上身”四个字咬得极重。
钱贵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打了个哈哈:“杜里正是个明白人!明白人!行,您忙着,忙着!”他挥挥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惶,赶紧带着人转身快步走了。
衙署里重归寂静,只剩下杜子鸣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和纸页被风吹动的细微声响。
赵小乙早就不知溜去了哪里。杜子鸣的目光落在怀里那张被他藏起来的显仁宫苑图纸上。展开一角,那些清晰的指甲划痕如同厉鬼抓挠在心口。
猫毛……爪痕……显仁宫的神山节点……地气……无形捏碎脏腑的阴力……
洛阳城醉醺醺的表象之下,汹涌着普通人看不见的浊流和寒意。官府的遮掩、同僚的嘲讽、坊间的流言、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诡异死亡……这一切都让他窒息。
心头隐隐生出一个念头:这案子,官府靠不住。想找到答案,或许得去问问那些行走在光暗夹缝里的人……
这个念头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在心底激起一圈绝望又执拗的涟漪。
窗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怀仁坊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远处显仁宫工地那如繁星般璀璨的灯火,更衬得这深巷衙署如同鬼域孤岛。
杜子鸣站起身,吹灭桌上那盏昏黄的油灯。黑暗中,他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陷进掌心。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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