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科长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声音瓮声瓮气:“……一直就这样啊……库温都是自动化控制的……今天报备……就那一位新来的……”
他似乎有点困惑,晃了晃那一大串黄铜钥匙,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三人绕过一列列沉默的钢柜,走向冷库最深处的角落。这里的光线似乎更差,仅有的光源来自高处几盏嵌在顶板里的冷白色LED灯管。
空气里的死寂也愈发厚重,小林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磕碰的细微声音。
杨科长停在一组钢柜前,辨认着上面贴着的白色标签。
“D1704……这儿!”他用钥匙打开了一个靠下的不锈钢抽屉。
沉重的抽屉滑轨发出“吱嘎”的呻吟,被锁住的死寂空间开始暴露。一阵比库温更浓、带着浓郁福尔马林气的白色冷雾缓缓溢出。
赵雷皱着眉,屏住呼吸俯身看去。小林则有些紧张地掏出记录本准备记录细节。
光线下,一只覆盖着白布的尸体轮廓显露出来。
赵雷的手抓住白布一角,准备掀开。就在这时——
啪嗒。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水滴落在金属上的声响,在赵雷和小林身后的角落里骤然响起!在这落针可闻的死寂冰库里,清晰得如同敲在鼓面!
两人猛地警觉扭头!杨科长似乎也听到了,迟钝地转过了花白的脑袋。
只见身后冰冷光洁的地坪上,靠近一列巨大制冷管道和一组备用不锈钢周转架的幽暗夹缝阴影里,一团深色、粘稠的液体正悄然在环氧树脂地面上扩散开来。
那液体不是清水。
它浓稠如变质机油,颜色深得如同凝固的污血混合着煤灰,散发着一种他们三人此刻都异常熟悉、却又截然不同的刺鼻气味——浓烈的煤油!混杂着地下深处矿脉独有的硫磺臭和另一种更陈腐、近乎棺木朽烂的铁锈腥气!这股味道甚至暂时压过了福尔马林的化学气息。
不是机器漏油!赵雷的眼神瞬间锐利如刀!他和小林几乎是本能地、同时把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肌肉绷紧!冰冷的枪身触感稍微压制住了一丝突如起来的寒意。
杨科长张着嘴,茫然地看着地上那摊正在诡异扩散的黑色油污:“这……这啥……”他干枯发红的手下意识想去摸口袋里的呼叫机报告情况。
没等任何人有进一步动作——
“嗬……嗬……”
一阵拖沓滞涩、仿佛破旧风箱艰难抽动的声音,猛然从赵雷和杨科长身后、那条刚刚被拉开的D1704尸柜旁边,通往焚化炉操作间方向的、半开着的侧门阴影里传了出来!那声音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非人的、喉咙被强行撕开的粘稠窒息感!
三个人如同被冻结的冰柱,瞬间僵住!赵雷和小林的瞳孔因为极度紧张和难以置信而剧烈收缩!杨科长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嘴唇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
脚步声!
沉重!极其沉重!仿佛那脚上绑着百斤的铅块,又像是套着铁鞋走在沼泽泥地里!
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铁器敲击冰面般的钝响,还有一股极其细微却令人浑身起栗的皮革摩擦声!
伴随着那沉重拖沓的步伐,一股更浓、更烈、混合着硫磺铁锈、陈年煤灰和新鲜福尔马林气的冰冷腥风,如同有实质般从那侧门的黑暗中涌出,扑面而来!
赵雷和小林猛地转过身!动作因极度的惊骇而稍显僵硬。枪!拔出一半!
黑暗中,一个人影缓缓地显现在侧门门框的轮廓里。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脸。
一张年轻的、本该充满活力的脸庞,此刻却如同一个被无形重物压垮、揉碎的傀儡!
面色是一种长期处于恐惧重压下形成的蜡黄灰败,如同上了劣质油彩的塑料假人,颧骨高高隆起。
那双本应清澈的眼睛被沉重的绝望彻底糊死,瞳孔浑浊空洞地嵌在深陷的眼窝里,如同一对蒙着厚厚灰尘、失去了所有光亮的玻璃弹珠。
整张脸上只有一种被岁月和不知名苦难蹂躏到麻木、只剩下本能颤抖的愁苦僵硬表情。嘴唇惨白干裂,毫无血色,微微张着,那“嗬嗬”声正是从他喉咙深处艰难挤出。
是刘三儿!是三年前在南山废弃矿区连人带车失踪的那个快递员!
是老马乌木匣子里默片中给棺材里死人点烟的那个刘三儿!赵雷和小林的呼吸在瞬间凝滞!他……怎么可能还活着?!又怎么会出现在……殡仪馆冰库?!
刘三儿穿着一身沾满了污渍、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灰白色劣质棉布衣裤,样式老旧得如同直接从民国片场走出来。
衣服上沾满了暗褐色的污迹,混合着尘土和某种滑腻反光的黑色油斑。裤腿挽到了小腿中段,露出下面的东西——
左脚脚踝以上、小腿肚以下,整只左脚连同半个小腿,都被缠裹在一种异常醒目的、颜色黑得发紫、纹理粗糙如同劣质树皮、厚实得惊人的皮革之中!
那皮革不像现代皮鞋用料,它僵硬冰冷,紧紧包裹着皮肤,缝线歪歪扭扭,边缘甚至还支楞着没修剪干净的毛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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