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三个月。
当建康城迎来早春的第一抹新绿时,城内的权力格局已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晋安王萧方智身边的核心支持者被分化瓦解殆尽。杜龛、徐嗣徽被王僧辩以“治军不严”为由调离建康核心防区。萧方智的母族势力在太子恩威并施下,选择了沉默和妥协。失去了羽翼的萧方智,如同被拔了牙的老虎,只能困守在东宫别苑。萧元良亲自去看望了他一次,兄弟二人关起门来谈了许久。出来时,萧方智脸色苍白,眼神复杂,但最终在众人面前,向太子兄长行了臣子之礼,表示“唯兄长马首是瞻”。一场可能的内耗危机,被萧元良以高超的政治手腕悄然化解。
陈霸先的旗帜,开始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建康城附近。他与太子的联盟虽然尚未公开撕破脸,但已是心照不宣。王僧辩感受到了来自京口方向的强大压力。他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太子,绝非易于之辈。短短三个月,不仅解决了内部的竞争者,更引入了一个强大的外部盟友,极大地平衡了他在建康的绝对优势。太子展现出的政治智慧、隐忍决断和手腕,都远超他的预期。
于是,当建康城中的百官、将领、世家代表们,在王僧辩和陈霸先两派势力微妙的平衡下,再一次将那份沉甸甸的、请求太子正式即位以安天下的“劝进表”,恭敬地呈送到瓦官寺时,气氛与三个月前已截然不同。
瓦官寺的禅房依旧简陋,但此刻却仿佛凝聚了整个建康城的目光和重量。王僧辩和陈霸先的代表心腹大将周文育分列左右。百官屏息凝神。
萧元良端坐主位,一身素服未除,面容清癯了不少,但眼神却更加深邃明亮,如同淬炼过的寒星。他平静地扫过那份用上好绫锦书写、盖满了朱红印章的劝进表,上面“神器无主,天命有归…请殿下顺天应人,早登大宝,以安社稷,以慰先帝在天之灵…”等字句显得格外刺眼。
他沉默了片刻。这沉默让在场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王僧辩的代表微微蹙眉,陈霸先的代表周文育则目光灼灼。
终于,萧元良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诸卿心意,孤已知晓。先帝新丧,梓宫未返,江陵沦于胡虏,百姓尚在倒悬。孤每念及此,五内俱焚,寝食难安。”他语气沉痛,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此时若行登基大典,置君父大仇于何地?置天下苍生于何地?岂非不忠不孝,不仁不义?”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种凛然的决绝:“西魏豺狼,戮我君父,毁我宗庙,此仇不共戴天!一日不雪此耻,孤一日不敢正位称尊!此非谦辞,乃孤之誓言!”
“诸卿!”他站起身,目光如电,扫视全场,“当务之急,是厉兵秣马,整饬武备,抚恤流亡,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孤必亲提六师,西向伐罪,收复江陵,迎还先帝灵柩!待功成之日,再议登基不迟!”
“在此之前,孤以储君之身,监国摄政!凡有助北伐、安黎庶者,孤必重赏!凡有阳奉阴违、懈怠军国者,定斩不赦!”
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惊雷在禅房中炸响!
第二次拒绝劝进!
但与第一次在江州被迫东行时的无奈和隐忍不同,这一次的拒绝,充满了主动出击的锋芒和舍我其谁的担当!他将“登基”与“复仇”绑定,将自己置于悲情英雄和复仇统帅的位置,占据了绝对的道德高地!同时,他明确提出了“监国摄政”的要求,并展示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铁腕!
王僧辩的代表脸色微变,显然没料到太子会如此强硬且理由如此“光明正大”,让人难以反驳。陈霸先的代表周文育眼中则闪过一丝激赏。百官之中,那些真心忧虑国事者,被太子复仇的誓言和担当所感染;那些首鼠两端者,则被其展现出的威势所震慑。
萧元良的目光最后落在王僧辩和陈霸先的代表脸上,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王大将军,陈将军,整军经武,北伐雪耻,此乃国之柱石重任!孤,拭目以待!”
一场看似劝进的朝议,变成了太子宣示决心、明确权责的战场。他再次拒绝了那顶诱人的皇冠,却牢牢握住了比皇冠更重要的东西——监国摄政的大义名分、主导北伐的旗帜、以及在这盘建康棋局中,越来越强的控盘之力。
禅房外,建康城的早春阳光,似乎穿透了阴霾,带来了一丝微弱的暖意。但所有人都知道,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悄然酝酿。太子的复仇之剑,已然出鞘,而建康城,乃至整个江南的命运,都将在未来的腥风血雨中,迎来新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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