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下剑穗时,他腕间缠着的红绳滑了出来——那是前世我用嫁衣上的丝线替他编的,今生竟还系在他腕上。
“这是你昏迷时替我系的。”
他将剑穗放进我掌心,穗尾银铃轻响,“在山涧采野兰花那日,你发着烧说胡话,说怕我走丢。”
指尖抚过熟悉的纹路,我忽然想起前世在客栈,他整夜用冷帕替我擦身,自己却冻得咳嗽。
原来有些事,不是他不说,是我不敢信。
将新编的剑穗系上他剑柄时,银铃与他腰间的那串相碰,竟凑成了完整的《关雎》韵律。
三日后,月老祠的姻缘簿上多了行血字:“赵匡胤,赵京娘,生同衾,死同穴”。
我摸着碑上刚刻的“赵门京娘”,看他执剑在功德箱上刻下“山河为聘”,忽然觉得,这一世的碑,比前世的荒坟温暖得多。
离开蒲州那日,城门告示被风雪打湿,却仍能看清“清白二字,在天地,不在人言”的朱砂大字。
他将我抱上马背,银铃在两人腰间响成一片,像极了前世山神庙里,那盏被风吹得明灭的烛火,终于在今生,烧成了团暖炉。
“怕吗?”
他的声音混着马蹄声,震得我贴在他后背的耳朵发麻。
望着前路漫漫的雪山,我忽然想起前世数过的三十三次银铃响,想起井里的红盖头,想起荒坟里的草。
“怕。”
我将脸埋进他颈窝,闻着熟悉的松烟味,“怕你又像前世那样,在某个清晨留下马蹄印,让我数一辈子。”
他突然勒住马,转身捧住我冻红的脸。
睫毛上的雪落在我手背上,像极了破庙瓦当漏下的月光:“这次换你数我的心跳。”
说着牵起我手,按在他心口,“每回银铃响,便是我在想你。若哪日听不见...”
喉间滚动,终是没说下去。
我踮脚吻住他冰凉的唇,像吻住了十年的荒坟月光。
银铃在风雪里响得急切,混着他心口的跳动,终于不再是单声的孤响。
原来虐恋的滋味,不是单恋的苦,而是明知前路有刀山火海,却偏要攥紧对方的手,一起往下跳。
关西军营的辕门在暮色中浮现时,他的同袍吹着口哨围上来。
我望着那些带疤的脸,忽然想起前世他娶的“同袍之妹”——原来根本没有什么妹妹,不过是他为护我清白,故意散出的流言。
“这便是弟妹?”
有人拍他肩膀,目光落在我腕间银铃,“当年你说有个放不下的姑娘,老子还以为你骗酒喝!”
军营的篝火噼啪作响,我坐在他帐中,替他缝补战袍上的裂口。
他枕着胳膊躺在榻上,看我用银线绣野兰花:“其实那年在蒲州,我本想上门提亲,却听见街坊说你被山贼...被山贼...”
“被山贼污了身子?”
我接过话,指尖穿过布料,“所以你留书离开,是怕连累我?”
他猛地坐起,撞得帐中油灯摇晃:“他们说你若嫁我,便是将军夫人,可若不嫁...我怕你爹娘承受不住流言,才想等安定下来再接你...”
“笨蛋。”
我将绣好的银铃纹样按在他心口,“清白是长在骨血里的,不是长在别人嘴里的。”
想起前世投井前,他留的书信上那滴墨迹,原来不是笔误,是泪。
帐外传来打更声,他忽然握住我手,放在唇边轻吻:“京娘,等打完这仗,我带你去看黄河的冰,看终南的雪,看所有你没见过的风景。”
我望着他眼中跳动的火光,忽然明白,这一世的虐,不是错过,而是明知彼此会被命运磨得鲜血淋漓,却偏要互相拥抱。
银铃在帐外响着,像极了前世荒坟里的风,却终于,有了可以依靠的温暖。
夜深时,他替我掖好被角,忽然从怀里掏出个锦囊。
打开来,是半块碎玉,上面刻着“京娘”二字——正是前世我投井时,塞进他掌心的那半块。
“我一直带着。”
他指尖抚过刻痕,“在战场上杀红了眼时,就摸这块玉,想着若死了,便让碎玉陪我埋,也算带你看过了山河。”
泪水突然涌出来,滴在碎玉上,竟与另一块的断口严丝合缝。
原来早在山神庙初见时,他便将自己的半块玉佩给了我,而我,直到重生才懂。
“以后不许再留书。”
我将碎玉贴在胸口,“要走便带我一起,要死便死在一处,省得我在荒坟里数草茎。”
他笑了,吹灭油灯前,最后一句话混着银铃响:“好,以后我的铃响,必带着你的心跳。”
黑暗中,他的手臂圈住我,像圈住了整个世界。
腕间银铃与他腰间的相碰,叮叮咚咚,竟凑成了从未听过的,最温柔的离歌。
这一晚,我梦见自己不再是荒坟里的孤魂,而是骑在他马上,看银铃在风里摇晃,看他剑尖挑落的雪花,落在我绣着野兰花的袖口。
原来重生不是为了复仇,而是为了让这串银铃,在今生,终于有了可以回响的港湾。
喜欢浮生重启录请大家收藏:(www.shuhaige.net)浮生重启录书海阁小说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