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头,朔风如刀。刘备一身玄甲,手扶冰冷的垛堞,目光越过加固的城墙,投向苍茫的荆山深处。数月经营,蒋毅支援的粮秣军械如甘霖解旱,加之他素有的仁德之名,这座扼守长江咽喉的重镇,终于显露出几分元气。城防壁垒森严,士卒操演呼喝之声隐隐传来,透着久违的锐气。流民在城外新设的屯所安顿下来,开垦着冻土,城内市井间渐渐有了人气,虽仍是百废待兴,但那份死气沉沉的绝望已被驱散。关羽扼守北面当阳要道,张飞巡弋西陵水寨,赵云的白毦精兵铁甲铿锵,在城内街巷间往来如风,震慑宵小。陈宫则游走于荆州名士之间,与马良、伊籍等贤达谈古论今,其智计纵横,于不动声色间化解着蔡瑁、蒯越等人射来的明枪暗箭。
“主公!”
急促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陈宫的身影出现在城楼阶梯口,向来沉稳的面容上竟带着一丝罕见的震动。他几步抢到刘备身旁,将一份尚带着风尘与隐约血腥气的帛书密报递上:“江东急报!孙策……死了!”
刘备霍然转身,玄甲叶片因动作而铿锵作响。他一把抓过密报,目光如电扫过字迹,瞳孔骤然收缩!江东小霸王,那个以勇烈闻名、横扫江东的孙伯符,竟陨落于几个无名刺客之手?!一瞬间,震惊如冰水浇头,随即,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翻涌上来。他与孙策并无私仇,甚而对其少年英豪、开拓江东的魄力有几分欣赏。然孙策若在,以其刚猛雄烈之姿,江东便是横亘在刘备面前难以逾越的雄关,无论是图谋荆襄还是日后北上,都将面对其滔天巨浪般的压力!如今孙策暴毙,其弟孙权年方弱冠,江东必然陷入权力交接的漩涡……这无疑是天赐的喘息之机!然而,在这冰冷的政治算计之外,一股物伤其类的悲凉与对命运无常的敬畏,更深沉地攫住了刘备的心。
“孙伯符……一代人杰,竟如此落幕。”刘备长叹一声,声音里带着沉甸甸的萧索,将密报递给身旁同样面色凝重的陈宫,“江东恐生变乱。此于我固是良机,然……亦需谨防曹操趁虚而入,或染指江东,或乘隙南窥我荆襄!”
陈宫用力点头,眼神锐利如鹰隼窥伺着乱局:“正是!孙权年幼,根基未稳,虽有周瑜、张昭等人辅佐,但内里权力倾轧必不能免。曹操在官渡虽胜袁绍,然其自身亦伤筋动骨,元气大损,兖、豫、河北新附之地更需时间消化。此乃我荆襄千载难逢的喘息、积蓄之期!主公当趁此良机,广布仁义,深结荆州士民之心,更要……”他刻意停顿,目光灼灼地看向刘备,“更要寻访能安邦定国、运筹帷幄的大贤!以图未来大业!时不我待!”
“贤才……”刘备的目光再次投向城下熙攘渐复的街市,投向远方云雾缭绕的苍茫荆山,仿佛要穿透那重重山峦,寻到那足以支撑他飘摇大业的擎天之柱,“荆襄之地,人杰地灵。公台往来名士,可知何处有卧龙凤雏,可安天下?”他记得陈宫上次离去前的暗示。
陈宫捻须沉吟,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襄阳城西,鹿门山中,水镜先生司马徽德高望重,门下英才汇聚,常有高论。颍川名士徐元直(徐庶)曾与宫言及其挚友诸葛孔明,盛赞此人有经天纬地之才,吞吐宇宙之志,自号‘卧龙’,隐居于南阳邓县隆中山野之间。其才学韬略,远迈管乐!元直曾言:‘孔明卧龙也,非其人不起,非其时不出。’此人……或正是能助主公成就千秋大业的不世之才!”(陈宫此时尚不知庞统号凤雏,且庞统已在交州蒋毅处)
“隆中……诸葛孔明!”刘备眼中沉寂已久的光芒骤然爆射,如同暗夜中点燃的火炬!陈宫郑重其事的举荐,徐庶的名声担保,还有那“卧龙”的称号,汇聚成一股强烈的预感冲击着他的心。“好!”刘备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待江陵诸务稍定,军心民心稍安,备当亲往隆中,三顾茅庐,必请此卧龙出山,共扶汉室!”那“三顾”二字,咬得极重,如同誓言,刻在呼啸的江陵朔风之中。
……
隆冬,将荆襄大地冻成了一块坚硬的寒铁。凛冽的朔风卷着细碎的雪沫,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无情地抽打着新野通往南阳隆中的崎岖山路。天地间一片混沌的铅灰,沉重的云层仿佛要压垮低矮的山丘。寒风在枯树败草间凄厉地呜咽,钻进车帘的缝隙,刺透刘备身上半旧的锦袍。
车厢内,刘备盘膝而坐,双手拢在袖中,身体随着颠簸的道路微微摇晃。他闭着双眼,眉峰却紧紧锁着,仿佛在抵御着侵入骨髓的寒意,更在抵御着心中那份沉甸甸的焦虑与急迫。孙策暴亡的消息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激起的涟漪远未平息。江东的变局是机会,更是悬顶之剑,谁也不知曹操那双鹰隼般的眼睛何时会从北方的休整中睁开,投向这富庶而动荡的南方!时间,从未如此紧迫。陈宫口中那位“卧龙”诸葛孔明,已成了他心中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希望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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