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城监狱的夜,比白昼更令人窒息。监舍熄灯后,黑暗便吞噬了一切,只有走廊尽头值班室透出的微弱光线,在铁门的小窗上投下昏黄的一方印记。张帅帅躺在硬板铺上,瞪大眼睛盯着天花板上那片模糊的黑暗,耳边反复回响着武京伟白天的低语和鲍玉佳那句轻飘飘却重如千钧的话。
“想想咱当初为啥穿上那身军装。”
这句话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试图撬开他尘封已久的心门。门内,是八年前那个穿着崭新军装、胸戴红花、在亲友羡慕目光中踏上军列的青年;是训练场上挥汗如雨、拼尽全力只为考核优秀的士官;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时,心中充满保家卫国豪情的自己。那些画面遥远得如同上辈子,却被这句话硬生生拽回了眼前。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是从羡慕孙鹏飞那些“有门路”的人开始?是从第一次接过武京伟递来的、来路不正的“好处费”开始?还是从默认甚至参与那些欺负弱小、克扣物资的“小事”开始?一步错,步步错,最终滑落到这高墙之内,如今更要被逼着去亲手制造“意外”,残害一个或许并未主动伤害过自己的人?
武京伟的威胁如同跗骨之蛆:“想想孙鹏飞哥虽进去了,外面就没人了?咱们的家人,可都在外面过日子!”他知道武京伟的狠毒,这话绝非空言恫吓。他的老父母,他那个刚上高中的妹妹……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因为自己而受到伤害。恐惧像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试图抬头的良知压下去。
可是,如果真的按武京伟说的做了,他张帅帅成了什么人?一个在监狱里行凶的杀人未遂犯?一个连最后底线都抛弃的恶魔?那他和武京伟、孙鹏飞这些他曾经内心或许也鄙夷过的人,还有什么区别?就算侥幸成功,余生都将活在更深的黑暗和良心的谴责里,出去后又能有什么未来?
两种念头在他脑中激烈厮杀,几乎要将他撕裂。他痛苦地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肉体的疼痛来缓解精神的煎熬。
同一片夜空下,另一间监舍里的鲍玉佳同样难以入眠。他清晰地感受到了武京伟日益炽盛的杀意和张帅帅近乎崩溃的挣扎。他知道,平衡即将被打破,下一次危机可能转瞬即至。他将所有希望寄托于那次冒险传递给老陈的信息,但老陈之后并无明显动作,这让他心中忐忑。他只能更加警惕,同时,他也看到了张帅帅眼中那丝尚未完全泯灭的微光。或许,这个被裹挟的 former soldier(前军人),是这场危局中一个可能的不确定因素?
而在严管监区,武京伟则像一头焦躁的困兽。张帅帅的犹豫不决让他怒火中烧,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他决定不再等待,必须尽快逼张帅帅就范,或者……除掉这个可能成为隐患的动摇者。他开始暗中观察,寻找下一个可以利用的时机,甚至盘算着是否要拉拢那个看似愚钝但足够听话的伍华权来执行计划。
第三天,劳动工场。气氛异常沉闷。武京伟利用传递工具的机会,再次靠近张帅帅,将一小截磨得异常锋利的钢锯片塞进他手里,声音低得如同耳语:“今天下班前,找机会,用这个,在鲍玉佳经过一号冲床的时候,‘不小心’划过去。目标是他的大腿动脉。记住,是‘意外’。”
张帅帅握着那冰冷却烫手的锯片,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凝固了。武京伟的眼神不容置疑,充满了最后的通牒意味。
整个下午,张帅帅如同行尸走肉。那截锯片藏在他的袖口里,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灼烧着他的皮肤和灵魂。他机械地干着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向一号冲床区域,瞟向正在那里忙碌的鲍玉佳。每一次鲍玉佳移动位置,他的心脏就狂跳一次。
放风时间到了。犯人们列队走向操场。张帅帅走在队伍中,感觉每一步都踩在棉花上。他看到武京伟在队伍前方回头投来的阴冷一瞥。他看到鲍玉佳走在不远处,背影单薄。
就在队伍经过一片相对僻静、监控探头可能被晾晒的衣物短暂遮挡的区域时,张帅帅的呼吸骤然急促。机会转瞬即逝。是动手,还是……
千钧一发之际,张帅帅猛地一个趔趄,仿佛被什么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前扑去。在他摔倒的过程中,手臂“无意”地挥动,那截锋利的锯片从袖口滑出,“叮”的一声轻响,掉落在了路边排水沟的铁栅栏缝隙里。
“干什么!好好走路!”旁边的管教厉声喝道。
张帅帅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浑身被冷汗浸透。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闻声回过头来的鲍玉佳的目光。那目光中有惊疑,有探究,但似乎……也有一丝了然?
武京伟在不远处看着这一幕,脸色铁青,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他明白,张帅帅这次不是失手,是故意的反抗!
当晚,张帅帅在监舍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立和寒意。武京伟虽然没有再靠近他,但那无形的压力几乎让他窒息。他知道,自己彻底激怒了武京伟,接下来的报复可能会更加直接和疯狂。他躺在铺上,恐惧依旧,但奇怪的是,内心深处却有一种放下千斤重担般的虚脱感。他没有越过那条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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