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寒光浸地。积雪覆盖的军营仿佛披上了一层素缟，肃杀而冰冷。
孙医官一夜未眠，眼中带着血丝，但腰板挺得笔直，面色冷峻如铁。
刘然然跟在他身后半步，低着头，看似恭顺，眼角的余光却如同最灵敏的雷达，扫视着周围的一切。
他们先去了重伤员营帐。
孙医官亲自查看了几名昨夜突发腹泻、虚弱不堪的伤员，脸色愈发阴沉。他并未多言，只是对值守的医徒仔细交代了用药事宜，但那股压抑的怒火，任谁都感受得到。
随后，孙医官并未直接前往伙食营，而是绕道去了普通士卒的营区。他叫来了三四名在营中颇有威望、性子耿直火爆的老卒。
这几人都是跟随他多年的伤兵，对他极为信服。
“老兄弟们，”孙医官声音不高，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近来营中多有弟兄腹泄体虚，伤势反复。老夫疑心与饮食有关。今日便要前往伙食营查个究竟！
尔等皆是火眼金睛，常年与米粮打交道，随老夫一同前去，看个分明！若果真有问题，需尔等做个见证！”
这几名老卒早就对近日的伙食怨声载道，闻言顿时群情激愤。
“妈的！老子早就说这伙食有问题了，早上那粥里都是一股霉味儿！”
“就是就是，好不容易等来点肉，结果嚼着跟木渣似的，吃着还泛着酸味！”
“孙医官您放心！有咱老哥几个在，绝不容那帮老鸟糊弄！”
“对！查他个底朝天！”
有了这群义愤填膺的老卒助阵，声势顿时不同。
一行人浩浩荡荡，径直朝着伙食营而去。沿途遇到的士卒纷纷侧目，低声议论，消息如同插了翅膀般迅速传开。
来到伙食营区域，只见门口已然加强了守卫，几名身穿护军服饰、眼神精悍的兵士按刀而立，面无表情，却自有一股肃杀之气。
显然，护军都尉的人已经就位。看到孙医官一行人，为首的队正微微点头示意，并未阻拦。
伙食营内的人显然早已得到了消息，气氛紧张异常。伙夫杂役们个个噤若寒蝉，低头做事，不敢与来人对视。王老三带着几个心腹迎了出来，脸上堆满了假笑，但那笑容僵硬而勉强，眼底深处藏着无法掩饰的惊慌和怨毒。
“孙医官！什么风把您老吹来了？还带着这么多弟兄？这是……”王老三搓着手，故作镇定地问道。
孙医官根本不跟他废话，直接冷声道：“王管事，近日伤兵营多名士卒腹泻不止，疑似饮食不洁，老夫奉伤兵营安危之责，特来查验所有库存米粮肉食！还请行个方便，打开所有库房，一一查验！”
他声音洪亮，掷地有声，毫不客气，身后几名老卒也纷纷怒目而视。
王老三脸色一变，强笑道：“孙医官这话言重了！咱们伙食营一向是重规矩的，所有食材都是严格查验入库的，怎会有问题？定是天气寒冷，弟兄们脾胃不适……”
“有无问题，查过便知！”孙医官毫不客气地打断他，“开仓！”
王老三眼角抽搐了一下，看向门口那些护军兵士，知道今日难以善了，只得咬牙对身后心腹道：
“还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孙医官的话吗？开仓！让孙医官查验！”他特意加重了“查验”二字，暗示只允许查看明面上的仓库。
心腹们只得悻悻前去打开最大的几个主食仓库。
孙医官带着老卒们和刘然然迈步进入。库房内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米粮和陈腐的气息。孙医官示意老卒们上前。
这些老卒都是经验丰富之人，根本不用孙医官多吩咐。一人抓起一把米，在指尖捻搓，又凑到鼻尖猛嗅，随即脸色就变了：
“娘的，我就说这王老三不当人子，你们瞧瞧，看看！这米都陈得一捏就碎了！还给大伙掺了沙子和麸皮！”
另一人打开一袋面粉，伸手一插，再拔出，手指上竟然沾了一层淡淡的灰色，还带着细微的颗粒感：“这面也不对！这里边定是掺了东西！”
还有人检查堆放的腌肉，发现颜色暗沉发黑，表面油腻腻的，散发出一种不自然的味道。
老卒们越查越怒，骂声不绝于耳。王老三在一旁脸色煞白，额头冒汗，兀自强辩：“这……这都是新送来的……或许……或许是路上受了潮……”
刘然然没有参与检查主要仓库，她的注意力始终有一部分落在王老三和他那几个心神不宁的心腹身上。
她注意到，在王老三被老卒们缠住辩解之时，其中一个伙夫悄悄向后缩，眼神不断瞟向灶房后面那个方向。
她心中一动，状似无意地慢慢挪动脚步，靠近库房门口，目光追随着那个伙夫。只见那伙夫趁无人注意，飞快地溜出主库房，朝着灶房后面一排低矮的、看似堆放杂物的棚屋走去，神色鬼祟。
这里果然有鬼！
刘然然立刻看向守在门口的护军队正，极轻微地朝那个方向使了个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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