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掌柜的马车就这么卷着尘土离去了，那股无形的压力却并未随之消散，反而像傍晚的暮色，沉甸甸地笼罩在祠堂上空。
赵氏则是收拾着茶碗，但她的动作却比平日里慢了些许，她的眉宇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忧色。
“阿娘，那陈掌柜走时脸色不善，怕是……”
她终是没忍住，低声朝着刘然然担忧说道。
刘然然站在药架前，她白玉葱白指尖拂过晾晒得宜的柴胡，药香清苦，让她心绪稍定。
“怕是他不会轻易罢休。”
她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赵氏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行得正，立得直，谨慎防备便是。哪有怕贼人的道理。慌，解决不了问题。”
她的镇定有一种莫名的安心。这一份安心把赵氏那颗焦躁的心安抚了起来。
赵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嗯，我听阿娘的。”
“你待会去外边把王猎户、李家老大，还有孙四哥都请过来一趟。”刘然然吩咐道，“就说我有事相商。”
夜色渐浓，一轮清冷的弯月挂上天幕，繁星点点。修缮好的祠堂正堂里，点起了一盏油灯，光线昏黄，却将围坐在木桌旁的几道人影映照得清晰。
除了刘然然，王猎户、李家老大、孙老四也都在座，连张老汉也执意拄着拐杖坐在了下首。
赵氏则带着小草在侧间整理药材，顺便听着外面的动静。
“各位乡亲，今天把大家伙叫过来也不是为了别的，陈掌柜这人今天来了屯子一趟”
刘然然开门见山，将白日陈掌柜来访以及所谓的“合作”意图，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末了道，“我观此人，并非诚心合作，意在掌控咱们屯的药材来源。我已回绝，但恐其日后生事，或压价，或使绊，不可不防。”
话音落下，桌旁几人都沉默下来，眉头紧锁。他们虽是庄稼汉、猎户，没什么大见识，但也明白“济生堂”这样镇上的大药铺，不是他们能轻易得罪的。若对方真要在药材收购上做文章，靠山屯难免吃亏。
王猎户性子最直，一拳捶在腿上，闷声道：“娘的！咱们自己山里出的东西，凭什么要受他拿捏！刘医官，你说怎么办，我们都听你的！”
李家老大沉吟道：“陈掌柜势大，硬碰硬肯定不行。咱们得想个稳妥的法子。”
孙老四也点头：“是啊，药材是咱们一条活路，不能断了。”
张老汉咳嗽两声，哑着嗓子道：“然然如今是官身，那姓陈的明面上也不敢太过分。就怕他来阴的。”
刘然然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已有计较。她缓声道：“爹和各位哥哥说得都在理。正因如此，我们更需将咱们自己的事情理顺，立下章程，拧成一股绳，才能让人无机可乘。”
她顿了顿，继续道：“我思忖着，有几件事，需得尽快办。”
“第一，立规矩。往后屯里人采了药材，须得初步清理，去掉泥沙杂物，按品相分等。我按等定价，童叟无欺，现钱结算，或是记账抵诊金药费皆可。但有一条，不得以次充好，不得将未炮制或炮制不当的药材混入。一旦发现，永不收购。”她声音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无规矩不成方圆，药材关乎性命，质量是底线。
王猎户等人纷纷点头：“应当的！是该立个章程！”
“第二，扩种类。如今咱们识得的，多是些常见草药。山里定然还有更多好药材，只是我们不认得，或是采摘不得法。我想请王大哥、李大哥你们进山时，多留意些奇特的草木，若有不确定的，可带回来我辨认。若是珍贵药材，价格另算。同时，我也可教大家一些特定药材的采摘、炮制之法，提升药材价值。”这是开源之法，也能增加屯里人的收入。
“这个好！”王猎户眼睛一亮，“山里宝贝多着呢！有刘医官辨认，咱们心里就有底了！”
“第三，储药材。如今医馆用量不大，但日后若收的药材多了，或是要应对不时之需，需得有个妥善存放之地。祠堂侧间还有空余，可逐步改建为库房，注意防潮防虫。”这是长远之计。
李家老大点头：“这事不难，改明儿我们就动手收拾。”
“第四，”刘然然目光扫过众人，语气凝重了些，“需得提防外人窥探，尤其是药材生长之地。若那陈掌柜心存不良，可能会打探甚至破坏。大家平日多留个心眼，若发现生面孔在山里转悠，或是打听药材的事，及时互通声气。”
提到陈掌柜，气氛又凝重了些。孙老四握了握拳：“刘医官放心，咱们屯里人别的不说，盯着自家山头还是会的！”
“好。”刘然然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有各位同心协力，咱们靠山屯，就乱不了。医馆是咱们屯的医馆，药材是咱们屯的活路，守住这些，日子才能有奔头。”
油灯噼啪一声轻响，火苗跳跃，将众人脸上那份坚定与期盼照得愈发清晰。原本因陈掌柜到来而产生的不安，在这番务实又充满希望的商议中，渐渐化为了凝聚的力量。
夜色更深，王猎户等人告辞离去，脚步沉稳有力。张老汉也被赵氏扶去歇息。祠堂内，只剩下刘然然一人。
她吹熄了油灯，走到门口。清冷的月光洒在平整的院坝上，四周寂静，偶有虫鸣。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呈现出墨黑的轮廓，沉默而巍然。
她知道，与陈掌柜，乃至镇上其他可能存在的势力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但今夜，她不再是孤身一人。她身后，是渐渐凝聚起来的靠山屯。这力量虽微，却如星火，可燎原。
下一步，她需得让这医馆，让这药材之事，更快地运转起来，拥有更多自保与抗衡的资本。或许，是时候考虑，将那几张来自异世、效果卓着的成药方子，谨慎地拿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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