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生堂！刘然然眸光骤然一凝。又是济生堂！她心头那根警惕的弦瞬间绷紧，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缩。果然与他们有关！
“药渣可还有？”她立刻追问，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没、没了……”陈老蔫懊恼地摇头，几乎要哭出来，“那伙计特意交代，说这药粉是精炼过的，直接用温水冲服即可，不用留渣，药效才足……最后一次的，昨天早上刚倒掉……”
没有药渣！刘然然心下一沉。无法确定那“止咳神散”的具体成分，就少了一项关键证据。但陈老娘这身起红疹、关节疼痛、目糊、燥热烦渴、咽干的症状，确实像是在服用某些药性猛烈、温燥助火或配伍不当的药物后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尤其是一些含有皂荚、礞石、麻黄、细辛等燥烈成分的止咳平喘药，对于年老体虚、本有痰热咳喘的人来说，用之不当，非但不能止咳平喘，反而可能灼伤肺阴，耗损津液，助长内热，引动肝风，出现类似痹症和药疹的反应。
“那‘止咳神散’，是什么颜色？气味如何？你仔细回想，一点细节都不要漏。”刘然然不肯放过任何线索，这可能是推断药散成分的唯一途径。
陈老蔫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是……是黄褐色的药粉，看起来挺细，捏着有点滑。气味……有点冲，带着点腥气，有点像……有点像鱼腥味，还有点……有点说不出的辛辣味，冲鼻子。”
黄褐色，带腥气（似鱼腥草？）和辛辣味（似麻黄、细辛？）？刘然然心中几个药名急速掠过，越发觉得这“止咳神散”可疑。若真含有这类峻烈之品，给年老体虚者用，简直是火上浇油！济生堂为何会向一个年老体虚的咳喘病人推荐这等药散？是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为之？联想到陈贵之前的招揽被拒，以及陈玉郎那阴狠的眼神，刘然然更倾向于后者。
她基本可以断定，陈老娘的怪症，十有八九与那“止咳神散”脱不了干系，是药毒外发的表现。
“大娘的病，根源在于那‘止咳神散’与她体质不合。”刘然然沉声道，声音清晰而稳定，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那药性子过于温燥猛烈，不仅未能祛痰止咳，反而耗伤阴液，引动内风。风邪窜扰经络，则关节疼痛；外发于肌肤，则为红疹瘙痒；上扰清窍，则目糊咽干。如今需得立即停掉那药，一刻也不能再服！再以祛风透邪、清热凉血、兼顾养阴润燥的方子慢慢调理，拨乱反正。”
她边说，边走到药架前，略一思忖，取了荆芥、防风、蝉蜕、丹皮、生地、玄参、赤芍、麦冬等几味药材。荆芥防风祛风透邪，蝉蜕疏风清热止痒，丹皮赤芍凉血消疹，生地玄参麦冬养阴清热、润燥利咽。
她没有选择制成药丸，而是开了汤剂。一是病情复杂，邪正交争，虚实夹杂，汤剂药力迅捷，便于根据病情变化随时调整方子，灵活性强；二来，她也想通过汤剂，观察停掉那来历不明的“神散”后，老人的症状是否会有所缓解，这也能反向验证她的诊断，确认病源。
她亲自抓药、称量，每一味都再三核对，然后用桑皮纸包好，递给忐忑不安的陈老蔫，细细交代了煎服方法、火候、饮食禁忌等注意事项，尤其强调要饮食清淡，多饮温水，忌食鱼腥发物和辛辣之品。最后，她看着陈老蔫羞愧又感激的脸，语气缓和道：“此次诊金药费先记下，待日后宽裕再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把大娘的病治好。”
陈老蔫千恩万谢，声音哽咽，几乎要跪下去，被刘然然拦住了。他扶着精神似乎因找到了病因和希望而好了一点的老娘，一步步慢慢离去，背影佝偻而沉重。
刘然然站在祠堂门口，看着他们消失在屯路拐角的背影，眉头紧蹙，面色凝重。济生堂的“止咳神散”？她来此之后，也大致了解过镇上几家药铺的常用药，并未听说有此名号。是新品？还是……
她想起那日陈贵离去时阴沉的脸色，以及袖中龟甲那短暂的预警。陈老蔫母子的到来，以及这蹊跷的、指向明确的病症，当真只是巧合吗？
若真是济生堂暗中做了手脚，用了些不妥当的方子牟取暴利，或是更恶劣的，故意将不对症甚至有害的药散卖给靠山屯的人，借此败坏她医馆的名声，或者制造事端……其心可诛！这已不仅仅是商业竞争，而是视人命如草芥，其行卑劣，令人发指！
她转身回到诊桌后，提笔蘸墨，将陈老娘的病例、症状、自己的诊断思路、用药依据，以及那“止咳神散”的特征、陈老蔫的叙述，都详详细细、分条列项地记录在专门的本子上。笔墨在粗糙的纸张上洇开，字迹却清晰有力，一丝不苟。她需要这些记录，既是为了复盘医术，积累经验，也是为了以防万一，留下证据。若对方真敢以此发难，她也有据可查。
无论这是巧合，还是有人处心积虑投石问路，她都必须更加小心，不仅要治病救人，也要防范来自暗处的冷箭。这靠山屯的医馆，乃至她刘然然，显然已经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欲除之而后快。
山风穿过祠堂，带来几分凉意，也吹动了药架上那些草药的清苦气息。刘然然拢了拢衣袖，目光扫过那些浸润着她和屯民心血的药材，变得锐利而坚定。想用这种龌龊手段逼她就范？休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倒要看看，这暗处的风波，究竟能掀起多大的浪。
而她的“疏风散寒散”和即将完善的其他成药，以及这日渐凝聚的屯心，便是她应对的底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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