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边念叨,一边替我调整呼吸,自己的胸口却起伏得厉害,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鼓风机。
走到电梯口时,阵痛突然来得更凶,我腿一软差点跪下。
你猛地半蹲下来,后背挺得像一根承重的木梁:“上来,我背你。”
“不行,你腰……”我记得上个月你抬木料闪了腰,医生说不能负重。
可你根本不听,硬是把我往上托,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我是个大男人,背个人还能折了?快上来,别耗着力气。”
趴在你背上时,我听见你的骨头在响,像老旧的木梯承住了过重的分量。
可你脚步没停,一阶一阶往下挪,嘴里还在碎碎念:
“待产包里有巧克力,你上次说黑巧顶饿;还有你喜欢的草莓味唇膏,护士说疼的时候咬着能好受点……”
那些琐碎的细节,从你慌乱却清晰的声音里滚出来,像撒在疼处的暖粉,竟真的压下去几分。
到了地下车库,你扶我坐进副驾,转身去发动汽车的手还在抖,却没忘记把座椅靠背调得更倾斜一些:“躺好,我开慢点。”
车刚驶出小区,你突然腾出一只手,死死攥住我的手,指腹在我手背上反复摩挲,像在给开裂的木料涂木胶,一下下,都是想把疼缝补起来的急切。
“快到了!”
你看着前方的路灯,声音里带着一股狠劲,像在跟阵痛较劲。
“等过了这关,我给你刻个最好的木枕,铺三层棉垫,让你睡个够。”
我望着你绷紧的侧脸,突然想起你刻在婴儿床板上的字——“安稳”,原来所谓安稳,从不是无风无浪,是有人在浪头里,还想着给我搭一座稳稳的桥。
产房的门关上时,我最后看见的是,你攥得发白的指节,和被汗水浸湿的衬衫领口。
后来听护士说,你在外面来回踱步,把走廊的地砖踩出“咚咚”的响,像在给木料打桩。
李奶奶来送红糖水,见你站在产房门口,背对着走廊,肩膀绷得像一根上了弦的发条,却在听见里面传来我的痛呼时,猛地转过身,把额头抵在墙上,像在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当护士把裹在襁褓里的小家伙抱给我看时,我突然想起你刻的那只歪尾巴猫——
这小家伙闭着眼,小拳头攥得紧紧的,竟和木片上的模样有几分像。
而当产房的门再次打开,你几乎是跌撞着跑过来,膝盖在门框上磕了一下也没顾上揉,先抓住了我的手。
你的手心全是汗,烫得惊人,指腹抖得厉害,却牢牢攥着我的手,像握着一块失而复得的珍宝。
你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眼里的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砸在我手背上,
“老婆,你辛苦了……真的,太辛苦了。”
护士抱着襁褓走过来时,襁褓里的小家伙正发出小猫似的哼唧声。
她笑着往你面前递了递:
“恭喜啊,是个壮实的小子,六斤八两呢。”
你却像没听见似的,眼睛死死盯着我,一步也没挪。
白大褂的袖子被你攥得发皱,抬手抹脸时,把额前的碎发都蹭得乱了,可那些没来得及擦的泪还是往下掉,砸在我手背上,凉丝丝的,又带着体温。
“是不是疼坏了?”
你的指腹在我手背上反复摩挲,从指尖到掌心,一遍又一遍,像在检查一件被磕碰过的珍宝。
我手背上还留着输液针的针眼,你碰到时特意放轻了力道,声音哑得像被水泡过:
“早知道这么难……我当初就该……”
话卡在喉咙里,喉结狠狠滚了两下,最后只挤出一句哽咽的“谢谢你”。
三个字说得又轻又重,轻得像怕惊着我,重得像砸在心底,震得我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涌了上来。
“快去看看他呀。”
我推了推你的胳膊,指尖触到你湿透的衬衫后背,像摸到一块刚从水里捞出来的木头。
你这才如梦初醒,慢慢站起身,腿却像麻了似的,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走到护士旁边时,你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中停了三次。
第一次指尖离宝宝的脸还有半尺,突然缩了回去,在裤子上蹭了蹭;
第二次又伸过去,眼看要碰到那层薄薄的襁褓,又猛地顿住,像是怕自己掌心的汗会烫着孩子;
直到护士笑着说“没事,轻轻碰”,你才屏住呼吸,用指腹最软的地方,飞快地碰了一下宝宝的脸蛋。
就那一下,你像被烫着似的缩回手,眼睛却瞪得圆圆的,直勾勾地盯着襁褓里的小拳头——
那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盖粉粉的,像一朵刚冒头的花苞。
“他……他怎么这么小?”
你转头看我,眼里又湿了,嘴角却咧开个傻气的笑,声音里全是茫然和欢喜,
“这鼻子像你,嘴巴像我……你看这小手指头……比我刻木花用的最小号凿子,还细呢。”
护士把宝宝抱得离你近些,你却往后退了半步,还是不敢碰,只伸长脖子看,像只守着鸡蛋的老母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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