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的霞飞路,被夕阳染成了暖橙色。
聚仙楼的红灯笼一盏盏挂起来,映得木质门楣上的“聚仙楼”三个字泛着油亮的光,门口的伙计穿着青色长衫,弓着腰迎送客人,烟馆特有的浓郁烟味,混着饭菜香,顺着风飘出老远,勾得路过的瘾君子频频回头。
沈青梧坐在一楼大厅靠角落的桌子旁,面前摆着一壶没动过的碧螺春,身上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外面罩着件浅灰短款披风,头发挽成低髻,插着一支素银簪子——这副装扮,像极了来烟馆赴约的富家太太,既不扎眼,又能看清进出大厅的每一个人。
她指尖捏着茶杯盖,目光看似落在窗外的街景上,余光却死死盯着二楼的楼梯口,耳朵竖得笔直,留意着楼上的动静。
“阿青姐,都安排好了。”
一个穿着粗布短褂、戴着藏青瓜皮帽的身影,端着一个黑漆托盘,从后厨绕出来,托盘上放着两只白瓷茶杯——正是扮成杂役的阿明。他下巴上的假胡须贴得严实,帽檐压得低,路过沈青梧桌旁时,脚步顿了半秒,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周围食客的谈笑声里,“小李跟王师傅说我是他表弟,后厨没人怀疑。随从已经到了,在二楼东间门口守着,手里都按着腰侧,看着挺严。”
沈青梧微微点头,没敢说话,只是用茶杯盖轻轻碰了碰杯沿,发出一声极淡的“叮”响——这是他们约定的信号,意思是“小心行事,我在楼下盯着”。
阿明会意,端着托盘,脚步稳了稳,一步步往二楼走,每走一级楼梯,都刻意放慢速度,耳朵仔细听着二楼的动静。
二楼的走廊铺着暗红色的地毯,踩上去没什么声音。
东间包厢的门虚掩着,留了一道指宽的缝隙,里面传来低沉的说话声,还夹杂着鸦片燃烧的“滋滋”声。
门口站着两个穿黑西装的随从,背对着走廊,腰杆绷得笔直,手果然都按在腰侧,指缝里露出一点黑色的枪柄——跟阿坤之前说的一模一样。
阿明深吸一口气,端着托盘,装作要去隔壁包厢送水的样子,慢慢从东间门口走过。
路过缝隙时,他刻意放慢脚步,耳朵凑得近了些,里面的声音清晰地传进耳朵里:
“武藤少佐,明天领事馆的密信,您务必亲自来取,那是司令官直接发来的,关于下周军火运往前线的路线,不能出半点差错。”
说话的人声音尖细,带着点日式中文的生音,显然是领事馆的人。
“放心,”武藤的声音传来,比平时在商行里温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沈记商船已经安排好了,周五夜里子时靠岸,军火从码头直接运到仓库,再转装卡车——鸦片这周的利润,也已经存进三菱银行的账户,足够支撑这批军火的运输费用。”
“那就好,”尖细的声音又响起来,“只是……最近法租界的巡捕好像在查鸦片走私,还有些地下党在码头活动,少佐可得多留意,别让他们坏了司令官的计划。”
“一群跳梁小丑罢了。”
武藤的声音里带着不屑,“沈记商船的暗舱做得隐蔽,巡捕查不到;地下党那边,我已经让手下盯着了,敢来碍事,直接解决掉。倒是聚仙楼这边,最近有没有陌生人来?别让不相干的人,听到不该听的。”
阿明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托盘微微晃了晃,杯沿的水洒出来几滴,落在地毯上。
门口的随从立刻转过身,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语气冰冷:“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阿明心里一慌,却强装镇定,低下头,用带着点乡音的语气说:“我……我是后厨王师傅的徒弟,来给隔壁包厢送水的。”
他一边说,一边慢慢往后退,手里悄悄摸向袖口的竹管——石灰粉还在,只要对方再靠近一步,他就撒出去。
“隔壁包厢?”随从皱了皱眉,目光上下打量着阿明,眼神里满是怀疑,“我怎么没见过你?聚仙楼的杂役,我都认识。”
“我……我是今天刚过来帮忙的,家里有事,临时顶替几天。”
阿明的声音有些发颤,后背已经冒出了冷汗——他能感觉到,另一个随从也转过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手已经从腰侧移开,似乎要掏枪。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楼下突然传来一阵争吵声,还夹杂着桌子被掀翻的“哐当”声。
两个随从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下意识地往楼梯口看了一眼。
阿明抓住这个机会,猛地从袖口掏出竹管,拧开盖子,把里面的石灰粉朝着两个随从的眼睛撒过去,同时转身就往楼梯口跑,嘴里大喊:“有人要杀人啦!”
“混蛋!”随从被石灰粉迷了眼睛,疼得大叫起来,伸手去揉眼睛,等他们反应过来,阿明已经跑到了楼梯口,脚步飞快地往下冲。
沈青梧在楼下听得清清楚楚,刚才的争吵声,是她故意挑起的——她看到阿明被随从怀疑,立刻假装不小心撞翻了旁边桌子上的茶杯,跟桌旁的食客吵了起来,就是为了分散随从的注意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