庐陵城的夜,比西北边关要喧嚣得多。丝竹管弦之声从深宅大院中隐隐飘出,河畔画舫灯火通明,映得水面流光溢彩。然而,楚骁下榻的“悦来”客栈后院上房内,却是一片凝重的寂静。
油灯如豆,映照着楚骁棱角分明的侧脸。沈燕坐在对面,指尖在桌上轻轻划着庐陵城的简略示意图,声音压得极低:“……陆府戒备森严,明哨暗卡不少,强闯或潜入风险极大。那个陆明轩,是陆家当代家主陆承宗的幼子,颇受宠爱,但据闻性情骄纵,喜好玩乐,常流连于城西的‘百花楼’和几家大赌坊。”
楚骁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目光锐利:“赵元庚的使者住在陆府,我们接触不到。但这个陆明轩,是一个缝隙。骄纵之人,往往口风不严,且容易利用。”
“将军是想从他身上打开突破口?”沈燕蹙眉,“但如何接近?我们以商贾身份,恐怕难以进入他的核心圈子。”
“机会需要创造,也需要等待。”楚骁沉声道,“今日茶楼偶遇,他多看了我一眼。虽然未必放在心上,但总算有过一面之缘。明日,我们去他常去的地方转转。”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嗒”的一声,像是瓦片被碰了一下。
楚骁和沈燕同时噤声,眼神一凛。护卫队长在门外也立刻有了反应,发出了一声类似猫叫的暗号——表示有异常。
楚骁对沈燕使了个眼色,沈燕会意,立刻吹熄了油灯,房间陷入黑暗。楚骁则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挪到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
月光下,只见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贴在对面屋顶的阴影里,正小心翼翼地窥视着他们这个房间的窗口。对方很谨慎,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那一声轻微的响动,极难察觉。
“果然被盯上了。”楚骁心中冷笑。是陆家的人,还是赵元庚的密探?
他没有打草惊蛇,只是静静观察。那黑影窥探了片刻,似乎未能发现什么异常,便悄无声息地滑下屋顶,消失在巷道的黑暗中。
“人走了。”楚骁低声道。
沈燕重新点亮油灯,面色凝重:“来者身手不弱,像是专业的探子。我们刚进城就被盯得这么紧,接下来的行动必须万分小心。”
楚骁却摇了摇头,眼中反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被盯上,未必是坏事。这说明我们要么引起了足够的重视,要么……触碰到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这潭水,越浑越好摸鱼。”
次日一早,楚骁便带着沈燕和一名护卫,再次出门。他并没有直接去赌场或青楼那种是非之地,而是去了庐陵城最大的书局——“翰墨斋”。他需要更深入地了解江南士林的风气和动向,同时也抱着偶遇某些人物的期望。毕竟,即便是陆明轩那样的纨绔子弟,有时为了附庸风雅,也会来这种地方。
翰墨斋内书香弥漫,典籍浩繁。楚骁佯装浏览书籍,目光却不时扫过店内其他顾客。多是些文人学子,或埋头苦读,或低声交流诗文。
就在楚骁拿起一本《江南舆地志》翻看时,身旁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兄台也对地理志趣感兴趣?”
楚骁转头,见是一位身着青色儒衫、年约三旬的文士,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
“闲来无事,随便翻翻。”楚骁笑着拱手,“鄙姓萧,名远,北地商人,初到宝地,想多了解些风土人情。”
“原来是萧东主。”文士回礼,“在下姓顾,单名一个谦字,在本城设馆教书。萧东主气度不凡,倒不似寻常商贾。”
楚骁心中微动,此人眼光毒辣。他不动声色道:“顾先生过奖了。不过是走南闯北,多了几分见识罢了。久闻江南文风鼎盛,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顾谦微微一笑:“文风鼎盛是真,但如今这世道,纸上谈兵易,经世致用难啊。”话语中似有深意。
两人便站在书架旁闲聊起来。顾谦学识渊博,对江南政局、世家关系颇有见解,虽言语含蓄,但楚骁却能从中捕捉到不少关键信息。例如,他提到“苏家近日广发请柬,名为诗会,实为揽才”,又隐约透露出对陆家“过于亲近北来使者”的不以为然。
楚骁暗自庆幸,此人或许可以结交。正当他打算进一步深谈时,书局门口忽然一阵喧哗。
只见陆明轩带着几个豪奴,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掌柜的连忙上前迎接。陆明轩今日换了一身更加华丽的锦袍,腰间玉佩叮当,神态倨傲。
“本公子要的那套《山堂先生集》到了没有?”陆明轩扬声问道,目光随意扫过店内,在看到楚骁时,略微停顿了一下,似乎觉得有些眼熟,但并未在意。
掌柜的连声道:“到了到了,刚到的宋版,特意给您留着呢!”
陆明轩满意地点点头,付钱取书,临走前又瞥了楚骁和顾谦一眼,这才带着人离去。
顾谦看着陆明轩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纨绔子弟,徒耗米粮。”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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